第4頁 文 / 古靈
不,絕不能躺下來,根據過去的慘痛經驗,這一天她要是躺下來,必然會一覺睡到出血停止,即便是聖母瑪麗亞降臨也叫她不醒,不清楚狀況的人看見了肯定會以為她被誰殺得滿身是血,嚇壞別人也嚇壞她自己,搞不好她醒來時已經被放在解剖台上等待驗屍了!
「好,不過妳要答應我,有什麼不對一定要說出來,妳可以到後面的儲藏室去休息一下。」
「沒問題。」等她死了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然後,她就在昏昏沉沉中開始工作,也沒有注意到表演台上不再是往常表演的合奏樂團,只覺得有一股低沉柔和的歌聲幽幽傳入耳內,奇異地減緩了她的痛苦,餐廳裡也比往常安靜,大部分客人都不由自主地沉醉在那醇厚磁性的歌聲中。
大部分,不是全部。
「先生,」龔以羚忍耐著把那只好像海星一樣,大剌剌地扒在她臀部的狗爪抓開,「請問你還要點些什麼?」並忍氣吞聲地詢問狗爪的主人,一個倨傲的金髮年輕人。
不到一秒鐘,狗爪又回到原位,還加上撫摸的動作。
「只要妳答應陪我一天,我就告訴妳。」
海星會爬嗎?
「先生,如果你不想點任何東西,請別胡亂招手,我們可是忙得很呢!」龔以羚啼笑皆非地再次抓開那隻狗爪。
依然不到一秒鐘,狗爪又貼回原位。「我當然要點東西,可是妳必須先答應陪我出去一天,我才要告訴妳。」這回不再只是單純的撫摸,而是粗魯的又捏又揉。
她又不是麵團!
「真是夠了,先生,我沒空陪你在這兒胡鬧,」龔以羚咬牙切齒地再把那隻狗爪拉開她的臀部。「你要是不想點東西,那我要走了,我還有好多工作呢!」
「我還沒點過東西妳敢走!」金髮年輕人沉聲威脅。「我會向妳們老闆申訴說妳這個女侍傲慢又自大,要他開除妳!」
「誰理你!」龔以羚嗤之以鼻地哼了哼即轉身要離去。
沒想到對方竟敢說走就走,金髮年輕人拉不下臉來承受這種輕視,立刻藉著三分怒意和七分酒意,自以為瀟灑地伸手鎖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回帶,龔以羚驚呼一聲差點如他所願地跌進他懷裡。
幸好她反應夠快,及時用另一手抵住桌面,卻又因為勢子太猛而撞翻了水杯,起碼有一半以上的水都潑灑至金髮年輕人身上,後者又驚又怒地跳起來,三分怒意已然揚升至十分。
「太過分了,妳這婊子!」他口不擇言地怒吼。「竟敢……」
婊子?他竟敢叫她婊子?
夠了!她的忍耐到此為止!
「竟敢怎樣?」她吼得更大聲,並端起酒杯把剩下的酒全潑到他臉上去,「這樣嗎?還是這樣?」再將色拉盅也摔到他身上。「為什麼不敢?對付你這種色狼就是得這樣!告訴你,我還敢這樣!」
龔以羚用力拉開他衣領,把一整盤紅辣辣的豬肚全倒進去,然後得意洋洋地拍拍手,再傲然回身想來個漂亮的光榮退場,不料轉勢太快,眼前驟然一陣黑,雙腿一軟,恰好跌入一雙強勁有力的臂膀裡。
嘖,好遜的退場!
第二章
夕陽餘暉映照著浩瀚無限的荒蕪,貧瘠的土丘上蕩漾著一片五顏六色的水氣,千百年來始終不變的蒼涼,腰幹挺直的仙人掌總是默默相對,驀然,一陣沉穩的引擎聲自綿延的道路那頭呼嘯而至,瞬間劃破寂靜的天際,轉眼又呼嘯而去,這一片荒涼再次被遺棄於後。
那是一輛優雅修長的雙門BMW,純黑色,在晚霞中閃耀著墨色光華,於第一顆星辰乍現的那一刻駛入華瑞斯城內,幾個漂亮的轉彎,徐徐停至餐廳側門。
一位如同跑車一樣優雅修長的男人徐緩地下了車,腦後紮著一支短短的馬尾,純黑色墨鏡,純黑色領巾,純黑色襯衫,還有純黑色的緊身長褲,一身的墨黑自然而然散發出一股邪氣,那種會迷得女人神魂顛倒的邪氣。
悠閒自在地進入餐廳側門,穿過廚房,在眾人的歡迎聲中,他愉快地與廚房內的工作人員打招呼。
「嗨,培亞哥,你又發福了!」
「迪卡斯,有受傷嗎?」
「你說呢?」
「沒有?哈,我就知道了,六百場,又創下新紀錄了!」
「你又跟人家打賭了?」
「我是想啊!可是誰願意跟我打這種穩輸的賭?」
「你老婆啊!」
戲謔的哈哈大笑中,迪卡斯離開廚房循著通道走向店長辦公室,沒想到半途便碰上他所要找的人──店長維克多,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難兄難弟之一,黝黑健壯,唇上一撇鬍髭,非常性格。
兩人歡天喜地的相互擁抱一下。
「迪卡斯,回來了!」
「是啊!十天後還要上場,現在先回來休息一下。」
「那麼,今天晚上要上台嗎?」維克多期待地問。
「明天晚上吧!」一提到上台,迪卡斯的視線便下意識地溜向餐廳裡。「怎麼樣,最近生意如何?」
「老樣,生意好得不得了,特別是暑假期間,你也知道,那些美國年輕人就愛上這兒來玩。」
「確實。」迪卡斯漫不經心地應道,注意力透過玻璃門集中在餐廳內表演台前的桌位,那兒有兩桌年輕客人纏著一位女侍不讓她離開。「那是誰?」
維克多循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你說以琳嗎?十八歲,日本人,在這兒工作才三個星期,非常勤快的女孩。」
「長得不錯,而且……嗯!氣質非常獨特,很……吸引人。」
吸引住他了嗎?
維克多注意到迪卡斯流露出奇特的表情,並非怪異,而是不曾見過,所以奇特,所以令他感到好奇。
「那當然,否則那些大少爺們幹嘛纏著她?」
迪卡斯倚在門邊上,悠然地點起一根煙,繼續朝餐廳內張望。
「她……很『忙』?」
二十年老友,維克多很清楚他在問什麼。「那要看你對忙的定義是什麼,如果你是指工作方面,她確實很忙,雖然是晚班工作人員,但只要日班缺人手,她隨時願意過來支持,你知道,其它女侍常常請假。至於其它嘛……」
他聳聳肩,也倚向另一邊門框。「沒有人請得動她,無論對方提出多麼高昂的代價,她始終堅定立場拒絕陪伴任何客人出外遊玩,所以那些年輕人開始拿她打賭,賭誰能先把她約出去『玩』一晚。」
「是嗎?有趣的女孩。」迪卡斯喃喃道。「不知道她是被男人傷害過,或者是天生不信任男人?」
「怎麼,你也想賭賭看?」
「我?」視線終於拉回來移至眼前的人身上,迪卡斯優雅地抽了一口煙。「不,我從不拿女人打賭,這太不尊重她們了。」
維克多歎著氣搖搖頭。「你那樣就算尊重她們?」
「我以我的方式尊重她們,而她們也很滿意,這樣有什麼不對嗎?」
「總有一天你會踩到地雷的。」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維克多善意地警告他。
「等踩到的時候再說吧!」迪卡斯揚起不在乎的笑。「嗯!再想想,我還是今天晚上就上台唱一場吧!反正我也不累。」
維克多挑了挑眉,隨即又無奈地搖頭。「那我最好讓人放風聲出去,再警告培亞哥一下,今天晚上肯定又爆滿,廚房如果材料不夠要盡快補貨。」
「你在利用我?」
「你是本餐廳的活招牌呀!」維克多毫不慚愧地說。「能利用的時候為什麼不利用?」
迪卡斯滑稽地咧咧嘴。
「好吧!誰教我交了你這號損友,就讓你利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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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卡斯最大的魅力是,只要他一站上表演台,底下所有的嘈雜聲便會自然而然消失了,他仍然戴著墨鏡,至今不知有多少女人夢想摘下他的墨鏡,瞧瞧他目中的光芒究竟有多熱情,或者多邪惡,但始終不曾有人得逞,這正是他吸引人之處,神秘又邪惡的男人。
相反的,他的吉他是一首溫暖迷人的旋律,技法上的成熟細緻掩不住年輕的狂野熱情,浪漫的國度盡在陽光味濃的音符下,豐潤的歌喉彷彿是黑夜中唯一燃燒的烈焰,輕易便能夠挑起聽眾的感官刺激,令人聽過一次就魂牽夢縈。
墨西哥人是天生的歌舞高手,這句話在他身上得到充分印證。
只可惜他是客串性質,出場的時間不一定,不過只要有他上台表演的時刻,必然會如同這晚一般──大爆滿,而且多數是女性顧客,女人們總是為他瘋狂,除了一個人。
她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漫不經心地撩撥出一串串柔美的音符,低吟著直率的熱情浪漫,兩眼則緊盯住在他面前來回不只十幾二十來次的東方女孩,她連瞄他一下都沒有。
她是故意的嗎?
不,她不是故意的,她是真的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對此,他並不感到生氣,反倒被她勾起一份濃濃的好奇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