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化身情人

第26頁 文 / 古亭葳

    知道舒飛將搭下午的班機離合,方祖伸長長吁了口氣,面色一緩的主動提議要派車送她去機場。

    她坐進車時,看見方世華緊跟在方祖伸身後追問:「她是小妹嗎?你們弄清楚了沒有?」

    「她不是你們的妹妹,不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給了她五百萬。」方祖伸這番模稜兩可的話,極易使人誤會,方世華先就發難了:「她果真是來要錢的?讓我去問個明白。」他大步向前……「不必多此一舉了!競選總部正等著我們過去開會,而且我還有好多正事沒辦,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他攔住方世華,並示意司機開車。

    舒飛在車窗搖上的那一剎那,從回頭一瞥見到方世華忿忿的表情和充滿敵意的眼神她明白自己又失去一位朋友了……起來吧!舒飛命令自己——起來!妳這個傻瓜,人家卓凡都能寄情於工作,把失意拋在腦後,妳為什麼如此頹廢,任由一屋子的亮麗陽光流逝?他若知道妳連起床都不想,一定會很不高興!她甚至想像得出他會怎麼說:妳以為妳是這世界上唯一受苦的人嗎?沒有一個人能夠鎮日歡笑,人生總有逆境,誰都不可能一帆風順!

    按著,她警告自己:不能再繼續胡思亂想或沉緬於哀傷中,她還有理想未伸、還有工作目標沒達成,絕不能放棄自己。不管一切有多麼糟糕,但太陽依然循序升起,仍有無數的明天可以期待:只要肯努力,把自己的成績拿出來,或許有一天,她還能得到譚大維、方世華等人的尊重。

    洗了把冷水臉,喝了杯熱咖啡,舒飛終於能再度提起畫筆,她運用五彩繽紛的顏料,在畫布上盡情揮灑瑰麗夢幻式的超現代畫境,於是,河流立體的表現出溫柔和令人屏息的美,河的這一邊站著一位堅強而有力的男人,像一座紀念碑般兀立在陽光中;而在河的那一邊,則是一位長髮披肩的女子,她站得是那麼遙遠,但是眸子裡的熾熱,臉上的困惑,卻毫無保留的表達出她心中所有的意念。

    那幅畫足足花了她一個星期的時間才完成,是她近來最得意的一幅作品,接著她又畫了另一幅風景晝,線條雖同樣優美到極點,但筆風卻孑然大變,她將空間處理成多元化視覺效果,裡面人物都自由自在的飄浮在空中,有掙扎,有痛苦,也有狂野:充分表達她受傷的自尊、驚人的智能和曠世的才華。

    這段期間,舒飛過著足不出戶的生活,每天叫一客披薩,吃兩口就可以畫上大半天:她甚至連床邊都沒沾過,疲累不堪時,就坐在椅子上打個純,然後起身繼續畫下去。她沒有去探望她的母親,也沒有寫信給卓凡,而且當畫作完成時,她立刻就送往藝術學院參加甄試。現在,她坐在美術系主任霍曼先生的辦公室裡。咬著一支雪茄的霍曼先生正以極度敏銳的品鑒眼光在研究她的畫,由於不時能聽到他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語和歎息聲,令她對自己毫無信心。

    「如果給妳很充裕的時間,妳能畫出比這兩幅更好的作品嗎?」他目光定定的瞪視著舒飛,任憑煙灰落在衣服上。

    「我不知道,不過我願意繼續努力。」她以為他很不滿意她的畫作。

    「妳真是沒有自知之明!我已經好久、好久沒看過這麼好又這麼有創意的作品,我竭誠歡迎妳成為我們的學生,但是妳的繪畫技巧已經很完美了,我真不知還能教妳些什麼?」他抬起頭苦笑。

    「你認為我的畫很有創意?」她幾乎被這番誇讚沖昏了頭。

    「只要妳不丟下畫筆,妳一定會有成就的。可是現在我得對妳說聲抱歉,因為我們不能通過妳的入學申請。」他審視著那些畫,用手背擦拭眼睛。

    「為什麼?」她像從天堂墜入地獄,完全不能接受他忽冷忽熱的態度。

    「大學部的課程妳不需要學習了,妳的作品早已超越畢業班的同學,也許妳會願意重寫一張表格,我們的研究所歡迎你來共同切磋。」

    「這是真的嗎?」她衝動的抱住他。

    「這是真的——小天才!藝術家總是同時受到上天特別的垂愛和責難,所以偉大的藝術家往往是最痛苦的人,這總是最無奈的一個事實。」他緊皺著眉頭歎道。

    舒飛完全同意霍曼先生的話,因為她曾多次感受過這種心情……「這兩幅畫我可以先留下來嗎?」他把沉思中的她拉回現實。

    「還需要和其它人一起評審?」她埋怨自己總是高興得太早。

    「我要找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來欣賞,如果他們的看法和我相同,或許可以為妳舉辦一場畫展,這可是出人頭地的終南快捷方式哩!」

    「開畫展?」舒飛鼓起最大的勇氣問道,她深恐是自己聽錯了他的話。

    「是的,正因為妳沒有受過繪畫的專業訓練,妳的作品簡直是可用「神奇」來形容,我認為妳是那一個世紀只會出現一位的天才藝術家。」

    「真的嗎?」她睜大眼睛。

    「相信我!妳必須和別人分享妳的才華:我們可以先從紐約的畫廊開始展出,然後進軍世界性的畫廊。」

    「好吧?一切由你作主,為了程交這兩幅你們指定規格的作品,我已經好久沒上床睡覺了,所以我急於蒙頭大睡一場,明天我必須去看我媽、寫信給……」她興奮的說了一堆話。

    「妳安心去做妳要做的事吧!出門時別忘了開電話錄音機,因為我可不想在報佳音時撲個空「.」

    告別了一見如故的霍曼先生,舒飛蹦蹦跳跳的跑去搭地鐵,心想卓凡知道這件事後一定會為自己感到高興,如果畫展辦得成的話,或許她還可以邀請他前來觀賞,熱愛藝術的他當不致反對這樣的會面。

    譚大維呢?她又心痛的想到他,他會為她感到驕傲嗎?他會欣賞她的畫作嗎?唉!他的眼睛只會看到數字,他的耳朵只會聽到行情,她在心底沉重的歎了口氣,打消了邀約他的念頭。

    回到家裡,舒飛直接上床,這不僅是身體上的筋疲力竭,她更需要睡眠所能提供的心靈逃避她不要譚大維盤據她的腦海。

    她沉睡了一天一夜,醒來時覺得精神百倍,便馬上跳下床,整理房間、辦一些事,讓自己保持忙碌而無暇他想。

    當舒飛到達療養院時,母親正悠問的在花園裡散著步,對她談起已見過方祖伸一事似乎並不意外,且淡淡的笑說:「他寄了封信來,說明他不能認妳的苦衷,我一點都不怪他。」

    母親握著她的手,帶她在草地上坐下,開始敘述一個不破祝福的婚姻故事:「當年我父親肯陪上豐厚的嫁妝,原是想平衡以我帶罪之身嫁給方祖伸做續絃的關係,我不知道好面子的他並未告訴方祖伸我已懷孕的事實,所以我們互相怨恨,最後我只好帶妳一走了之。雖然方祖伸不是妳的生父,但在法律上卻有義務扶養妳;而他也不是個沒良心的人,他說那五百萬算是我那棟公寓這些年的租金,如果我需要變賣,他也會在處理後把錢匯來。」

    母親並未提起她本來希望嫁,卻又負不起責任的那個男人:「他是我們學校唯一的中國教授,在我們熱戀時期,他常帶我去曼哈頓飯店喝卡布西諾、吃起司蛋糕,告訴我她一定盡快解決他家裡的問題,然而當我發現懷孕的時候,他卻只能束手無策的苦著張臉……」

    舒飛對誰是她的親生父親絲毫不關心,但見母親神色恍憾,她立刻打開點心盒,想藉吃東西來制止母親再說下去:「我帶了妳愛吃的起司蛋糕來,妳嘗一片吧?」

    「不要,我不想吃。」她揮揮手,一面理著舒飛的長髮,溫柔的說:「我是真的愛妳,但是沒有任何一種痛苦像面對愛的實質證據,卻又明知永遠得不到他那樣。所以有時候看到妳我會感到絕望、恐催想要否認已經發生的事情,好在這些感覺很快就會過去,有點像小孩發脾氣,他並不清楚為什麼而抗議只是感到必須抗議。我很抱歉讓妳跟著我受累,卻又自私的希望妳能試著瞭解和接受,妳能嗎?」

    舒飛望見母親充滿了愛與歉意的眼眸,想到自己承受過的屈辱,不由激動的投入母親的懷裡,原本極力壓抑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盈眶的淚水順著兩頰流下來……「這裡的人常教我們:拋開恐懼,和別人分享我們的經驗,這樣我們的失落和痛苦便會減輕。」母親輕擁著她背,安慰的表示。

    舒飛在療養院陪母親用過晚餐,在她終於承認很累時方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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