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官敏兒
薄月靜轉動的眼珠滴溜溜地望著眼前風姿綽約的婦人,她臉上那慈祥和藹的容顏,竟沒來由得催出她點點熱淚。
就是這種感覺嗎?擁有疼愛自己的娘親就是這樣的感覺嗎?
「哎呀,怎麼了!怎麼紅了眼眶呢?」冷夫人趕忙坐在床沿,拿出手絹替她拭淚,「身子真的這麼不舒服嗎?冷香,你馬上去請柳大夫過來一趟。」
「不是的,夫人,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薄月靜急忙拉住冷夫人的衣袖。
「薄姑娘別跟我客套啊,倘若身子不舒服可得直說唷!」
「我沒有身體不舒服,只是……突然想起了我娘,想起婆婆。」
那些疼她、卻已經去世的親人啊……
「傻孩子。」不知道為什麼,冷夫人覺得和她挺投緣的。
「來,把這碗剛熬好的藥汁給喝了,受了風寒的身子才會趕快好起來。」
「味道好難聞……」
薄月靜忍不住皺起兩道彎彎柳眉。
「聽話。把這碗藥給喝了。」
這夫人的神情好溫柔,恍惚間,薄月靜感到一絲被寵溺的幸福。她柔順地領首,顫抖著小手想接過她手裡的藥盅。
「我來餵你喝吧,這可是玨兒他特地吩咐下人,到百里外的德方藥鋪買回來的上等藥材呢!」
薄月靜喝藥的動作乍停。
「……玨兒?」
「就是我家公子冷玨。」一旁的冷香笑著接口,「是少主帶薄姑娘你回來這兒的,你忘了嗎?」
薄月靜小臉一黯。是呵,他已經不是阿吉了,而是冷少主了。
勉強扯開乾裂的唇角,她又將臉埋進藥盅裡。「我沒忘,的確是冷少主。」
苦澀的藥汁一口一口的灌進嘴裡,她覺得她的心底也是苦的。
冷夫人滿意地看著她將整碗藥汁喝進肚裡,她隨手將留盡的藥盅交給冷香,轉身拿起手絹替她又是擦抹嘴角、又是撩開額頭上的劉海。
「說也真奇怪,薄姑娘你挺得我們冷家人的緣,連玨兒都肯破例讓你住進這玉玨閣,算起來你還是這裡的第一位嬌客呢!」
「玉玨閣?」
「是我們少主的宅院。」冷香體貼的拿來一件披風覆在薄月靜的肩上,「少主他從來不輕易讓其他人進入這裡的,卻獨獨願意讓你住進來,我們都在猜測啊,或許少主他是因為薄姑娘你是咱們未來的少主夫人侶兒姑娘的妹妹,所以才這麼特別吧!」
「薄姑娘才剛醒來,身體虛弱得很,別跟她閒扯一堆閒話,讓她好好休息才是。」
冷夫人輕斥著,「對了,有人去通報玨兒薄姑娘醒過來的事了嗎?」
冷秀回道:
「回夫人,奴婢的剛剛去過了,可是少主和掌門及其他幾位堂主在書房裡談話,奴婢不敢打擾。」
「沒關係的,冷夫人……」虛弱地躺在床榻上,薄月靜蒼白的乾裂小嘴輕聲囁嚅道:「月靜的事無關緊要,不敢勞煩冷少主,更不敢拿這種小事打擾他。」
「好吧,既然如此你再多睡一會兒好養足體力。」
輕輕閉上眼假寐,薄月靜聆聽著屋內的人陸續走出房外,關上房門。
她不想見他,那個所謂的冷少主。
但在這個房間裡,空氣中卻隱隱散佈著一縷縷叫她感到熟悉而心安的氣味,那是阿吉的味道……
她頓時鼻頭一酸、眼角微濕,小手輕輕揪住了絲被忍住哽咽。
抽泣間她吸入了更多屬於他的味道,那股熟悉猛然衝進鼻腔裡,灌進胸肺中,也紅了她的眼。
驀地伸手拉高被子,她將整張小臉埋進。
已經不是阿吉了,他是冷少主,這一路上始終欺騙她的人。
是她的姐夫……
她好想離開這兒,離開這種叫她莫名落淚的氣味。
***
入秋的午後陽光不再如夏日般刺眼,暖暖煦陽穿透晴空中的卷雲,將籠罩在大地上的薄涼空氣微微蒸暖,葉片間篩下的點點金光,伴隨著縷縷清風淺淺搖曳,是一片秋色中閃亮的點綴。
位於武聖門後山的花園涼亭裡,僕傭們來來回回忙碌的端來一盤盤糕點小吃,轉眼間,石桌上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精緻小點。
「少主,這些糕點都是廚子們依照你的吩咐特地做的,蒸的、煮的、炸的各式各樣應有盡有,請少主嘗嘗看。」
「嗯。」冷玨撣了撣衣袖上的塵灰,款然落座,「去把薄姑娘叫過來。」
她悶在房間裡這麼久,也該出來透透氣。算一算時間,他有十餘天的時間沒和她見上一面了。
這些日子以來,有一股始終縈繞在他心底的異樣感受揮之不去,似在催促他去見她,又似在叫他抗拒。
不是想念,他怎麼可能會想念她呢!
「少主,你今天真是好興致啊!」
在旁服侍的冷香勤快地為他斟上一杯酒,「你怎麼會丟下那些個堂主不管,反倒在花園裡開起了品嚐大會呢?「
冷玨淡漠地睇了她一眼,瀟灑地舉杯就口,仰首飲盡。「有什麼話直說。」
冷香轉了轉眼珠,大膽地開口試探,「少主挺關心薄姑娘的?今天的糕點是你特地為了她而吩咐的吧?」丟下八、九名堂主不管,反而準備了薄酒、小點心在花園設宴等待薄姑娘,少主這等反常的行為該作何解釋呢?
他沒有回應。再開口,語氣更冷了,「斟酒。」
這下冷香不敢再造次了,拿起了酒盅連忙小心翼翼地倒酒。
再度仰首一飲而盡,冷玨其實也理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想法。
他很忙,自從返回武聖門之後,他不但要處理眾多的幫務,私下還要設計佈局,好揪出那個企圖謀害他的內賊。
千頭萬緒,每一件事情都比簿月靜那丫頭還要來得重要。
可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彎了彎手指示意冷香倒酒,若有所思的俊臉益發陰鬱。
腦中薄月靜的身影始終沒有因為繁忙的事務而稍淡,隨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益發地鮮明。
為什麼?
一個僕役匆勿跑了過來,打斷他的思緒。
看著沒有人影走來的空蕩花徑,冷玨俊臉一冷。「那丫頭呢?」
「回少主,薄姑娘她說身體不舒服,不過來了。」
他聞言皺起了眉,隱約察覺到這些日子以來,薄月靜對他的排斥與疏遠,幾次開口道她到飯廳一同用膳,她連番拒絕推說頭痛;特地排開幫務要帶她去鎮上逛逛,她借口推說兩腳無力,不適合出門走動。
「她在躲我?」冷玨的口氣中怒氣逼人。
「不是的!少主別多心……」冷香心頭微駭,幾時見著向來目空一切的少主,為了一個女子這般動怒過?「薄姑娘可能真的是身子不舒服,她絕不是刻意躲避你的。昨天柳大夫還來替她診過脈,說她體內血氣滯礙不適合出門走動。」
冷玨原本握緊的拳頭因為這番解釋而鬆開。然而當地帶著冷慍的無儔俊臉看向滿桌的精緻美食,一股怒氣又從心頭竄起。
只見他倨傲的振臂一掃,一桌子的好料當場翻倒染塵!
「再傳柳大夫來看診!要他早日把那個病殃丫頭治好,否則我撤了他的藥仁堂!」
「是。」人i—
冷香與一干下人連忙斂衽恭送一身怒氣的冷玨拂袖離開。
「香姐,這個薄姑娘和咱們少主到底是啥干係?不就只是未來的姐夫和姨子的關係嗎?怎麼少主好像很在乎她似的。」
冷香柳眉一蹙,「別亂說,當心被少主聽見了。」
「香姐,你去跟薄姑娘說一聲吧!她沒病沒痛的卻老是借口拒絕少主的邀請,現在不但柳大夫的藥仁堂可能不保,只怕哪一天,連咱們這些傳話的下人都要跟著遭殃倒霉啊!」
冷香重重一歎,「知道了。」
少主這廂因為見不到人而發飆,薄姑娘那兒則是成天吵著要離開武聖門……唉,這兩人的關係既麻煩又有種道不出的暖昧,或者該直接請出夫人來解決呢?
***
「薄姑娘,這碗參湯是少主特地要廚房熬給你喝的……薄姑娘?你拎著包袱做什麼?!」
冷香端著托盤走進門,險些被衝出來的薄月靜給撞倒。
「對不起,冷香姐姐!你有沒有撞傷啊?」薄月靜一臉愧疚地急忙穩住冷香的身子。
「撞傷是沒有,倒是珍貴的參湯撒了一地。」
她望了望翻倒的碗盅,有些負氣的轉過頭,「我才不要喝阿吉的東西!」
冷香有些好笑地腴著她那小女兒家賭氣嗔怒的慍臉,「這麼不夠義氣,即便要離開這兒,好歹也跟咱們少主說一聲。」
「我為什麼要跟阿吉說?他很忙嘛,他是少主啊,我才不敢勞煩他呢!」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聽說了好多關於他的事情。
聽著人人口中的冷少主是多麼俊雅卓越、武功了得、才氣縱橫,不單是統御能力強、才智氣魄更是懾人之類的話,越聽她的心就越涼,這個人人口中的冷少主和她心目中的阿吉越差越遠。
她知道的阿吉很行、武功很棒,可是,比起那個能撼動整個武林的冷少主,她怎麼就是無法把他們聯想成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