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古離
「一定要你親手送到公冶老爺子的手裡?」見撿飯兒點了點頭,傅隱睿又開口說道:「師父他老人家明明知道你一招半式都沒有,只空有一身蠻勁,真要遇上了高明的練家子,就算你能只手拔木移山,也是全無用武之地。這也就罷了,可是他居然還先送訊到風吹山莊,讓他們事先聚集人手對付你,真不知他到底是在打些什麼怪主意……」他突地想起的問:「你可知道師父交代予你送達的賀禮,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不肯告訴我,也一直警告我不許將包袱打開偷瞧,否則就要罰我不許回鐵猴山。」
說罷,撿飯兒皺了皺一雙秀雅的柳眉,不知道是第幾回露出了苦笑。唉!對於已經撫養自己七、八年的師父,她仍是無法瞭解他老人家的半分心思。
馬蹄達達。
「隱……隱睿二師兄,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怪,所以心裡頭討厭我?」絞著手指頭,撿飯兒忽然小聲地問道。
「怪?你哪裡怪了?」像這樣沒頭沒腦的蹦出問題才是怪呢。傅隱睿略感莞爾地微笑反問。
自從與撿飯兒一同離開鐵猴山後,他不由自主掛上唇角的笑意,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多,而且一日之內所說的話,幾乎要比他以往一個月之內所說的加起來還要多上許多。
「我一個姑娘家,卻有比大山熊還大的蠻勁,咱們鐵猴山下的鎮民們雖然待我都很親善,可是偶爾也會拿這件事來笑話我……」她好在意、好在意傅隱睿的回答,不覺戰戰兢兢地屏息以待。
「呵呵。」略顯低沉的男子笑聲輕輕響起,傅隱睿對於撿飯兒在自己面前自然流露的小姑娘嬌態,感到一股莫名的欣喜。
撿飯兒嘟了嘟小嘴,只覺得鼻頭傳來一陣酸酸澀澀的感覺,眼眶隨即也紅了起來。「二師兄果然也在笑我……」說到這兒,她的嗓音已帶上了濃濃的鼻音和哽咽。
「你那股勁道,在一個沒練過什麼功夫的姑娘身上見來,的確是挺特殊的,但是在熟練於各門各路內功心法的江湖人士眼中,僅會認為那只不過是四兩撥千斤的巧勁罷了,並不會覺得你有什麼怪異之處,你別想得太多了。」傅隱睿微微一笑地寬慰著撿飯兒。
他心裡頭想著:雙臂的勁道是鐵,心頭的性子是棉,這小師妹還當真是有趣得緊。
「二師兄說的話不是在安慰我?」她有點鬆了口氣似的眨眨含淚的大眼。
「不是。」一半是真,但的確也有一半是在安慰你。他偷偷地補了句。
「真的?」吸吸鼻水,撿飯兒再次確認。
以未曾有過的撫慰口吻,傅隱睿說道:「嗯,真的。」
左邊第三桌的綠衣姑娘眼睛又圓又亮又大,可惜有些黑眼圈印子;右邊第一桌的青衣姑娘皮膚又白又嫩,可惜臉上的雀斑一顆顆讓人數得一清二楚;後邊那桌的靛衣姑娘嘴兒又紅又艷,可惜大了點,又有些暴牙……
郊道旁供往來旅人歇腳喝茶吃飯,卻不供住宿的客棧裡,正中央的位置上坐著兩位不動聲色暗自打量著其他姑娘的姑娘。
姑娘和姑娘之間的彼此打量和評頭論足,標準總是既嚴格又苛刻的。倘若要個姑娘真心誠意由衷地去讚美另一位姑娘的美麗,那還真是比做任何事都還要難上數百倍。
與那兩位姑娘同桌的還有一位公子,他風度翩翩、面如冠玉,一見就知道是家世良好的名門子弟,所以這客棧裡的姑娘們也都不時悄悄地將目光投往他們落坐的位置。
「羽鵡堂哥,你說那簡家的姑娘已經順著郊道往這個方向來,咱們守著這道上唯一可歇腳的客棧都已經大半天光景了,怎麼還沒瞧見像你所形容模樣的人呢?」兩位姑娘之中體形較另一位嬌小許多的姑娘,邊朝著客棧門口觀望邊啟口問著。
她正是公治行鳴的掌上明珠公冶翔鵑,而落坐於同一桌的翩翩公子即是她的兄長公冶翔鷲,至於另一位「姑娘」,正是與他們在官道上相遇會合的公冶羽鵡。
公冶兄妹此番離開風吹山莊正是為了先行攔阻簡泛兒,讓她無法在公冶行鳴的壽宴上觸他霉頭、破壞喜慶氣氛。
「翔鵑堂妹,這兒這麼多人看著呢!你就別叫我羽鵡堂兄了嘛,怪難為情的。」公冶羽鵡微微紅了一張比尋常姑娘家還顯得粉嫩的俊臉,低聲抗議著。
「羽鵡堂哥,你真是走火入魔了。叔父、叔母因為你小時候體弱多病,所以聽信了江湖術士的胡言亂語,在你弱冠之前給你穿女裝,當做女孩兒一般撫養長大;但是你今年都已經是二十有二的大男人了,好歹也長得高壯健康,你卻扮姑娘扮上了癮頭,連出門在外也都女裝打扮,甚至還抹上姑娘家用的水粉胭脂,頭上珠花也插得比我還多,難不成你真要和自個兒的名字媲美,當只五彩鸚鵡嗎?」
眼見堂兄裝扮得比自個兒還嬌媚,談吐舉止比自個兒還帶著女孩氣,公冶翔鵑存心要讓公冶羽鵡下不了台似的,稍稍提高了聲量說著。
「人家……人家只是長年的習慣改不回來嘛。」
公冶羽鵡囁嚅地回答,心頭卻暗暗的想著:為什麼一定要改呢?他現在這樣不也是很好嗎?
「羽鵡堂哥,你這不是要讓叔母將眼淚給哭幹嗎?你可是叔父和叔母唯一的兒子哪!他們兩位老人家成天就巴望著你早日娶門媳婦兒,多生幾個胖小子給你們這房開枝散葉,但你瞧瞧你現在這模樣,有哪家姑娘會願意嫁給你呢?」公冶翔鵑忍不住地又數落了幾句。
「翔鵑,別在外人面前給羽鵡難堪,我相信羽鵡心裡自然有他的打算。況且你的年歲比羽鵡輕,實在不該這麼同他說話。」公冶翔鷲語氣平和,不輕不重地責備了妹妹的無禮。
「好嘛。」公冶翔鵑嘟起嫣紅的小嘴,垂下頭不敢頂撞自己素來敬重的大哥。
「謝謝翔鷲堂兄。」公冶羽鵡嬌柔地朝著公冶翔鷲點頭稱謝。
公冶翔鷲瞧了瞧堂弟那張粉雕玉琢的俊臉,再看看他那身粉紅色的衣裙。卻也只能微微皺眉地苦笑搖頭。他轉移了話題開口問道:「羽鵡,你說你之前遇見過那簡泛兒,依你看來,她的武功是否高強?對我們風吹山莊的仇恨可有化解的餘地?」
公冶羽鵡習慣性地顯露出無限嬌媚的模樣偏著頭,想了一下之後才輕聲細語地回答:「那姑娘個頭瘦瘦小小、纖纖弱弱的,長相白白淨淨、清清秀秀的,開口講起話來溫柔可親又輕聲細語,她遠遠一聽見我被壓在車廂下呼救,便二話不說的跑來救了我,所以心地倒也好似良善。只是……」他頓了頓,吞了口驚嚇的唾沫才又接著說:「只是那簡泛兒有股異常嚇人的蠻勁,她袖子也沒挽的就將實木車廂連同車上躲著的十幾個大漢一併扛離了地,你們都不知道那時的情景有多嚇人哩!要不是光天化日、陽火熾盛的,我還以為她是給哪路惡鬼附了身呢!」
「將十幾個大漢連車帶人的扛起來?這就算是做慣粗活兒、再孔武有力的莊稼漢,應該也是辦不到的吧,更何況她還只是個瘦瘦小小的姑娘家?」
公冶翔鵑瞠大了一雙美眸,就連小嘴也震驚得忘了合上。
「或許這個簡泛兒已經練成十分高明的武技,知曉如何借勁使力,將那些大漢連人帶車的抬起來。看來,為了要向爹報仇、為了要對付咱們鳳吹山莊,簡泛兒當真是花了許多心神去練就絕世神功。就不知曉她師承何處,好教我在面對她時心裡也有個數兒。」公冶翔鷲明白面對敵手時萬萬不可輕忽的道理,他暗自估量起簡泛兒的武功能高強到什麼樣的程度。
「哎呀!」慌慌張張地捏著手絹拍探著翻倒在膝上的茶水,公冶羽鵡擰著眉氣憤自己一時不小心,竟將向來最喜愛的一條繡裙給弄髒了。
「吸了茶水可是要留下印子的,不成、不成,我得快去將這套衫裙給換下來洗過才成。」嘴裡低聲嚷嚷著,公冶羽鵡像是片刻也無法多等地拎著包袱站起身,打算去向客棧掌櫃借個房間換裝。
「羽鵡堂哥,可別再穿女裝了哦,就當我這做堂妹的求求你……」公冶翔鵑話未說完,便發覺眼前已經沒了公冶羽鵡的人影,讓她懊惱著沒能早點對堂兄把話說出口。
公冶翔鵑歎了口氣,將眼光移回客棧門口,便見到了一位面貌白淨秀氣的姑娘走了進來,正當她疑心地要問公冶翔鷲那姑娘會不會就是簡泛兒時,卻又瞧見那姑娘的身後緊接著走進另一個男子。
那男子軒昂的身形與陽剛的面容,竟使得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就連已到了嘴邊要同大哥說的話,也瞬時被她拋到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