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古離
「是不會好過。」申屠頊莆也笑得邪氣,無害的娃娃臉,實在令人很難猜測出他的惡意有多深。
「申屠,咱們倆自小穿同一條開襠褲長大,我就沒見你對哪個女人這麼用心過,差點連小命都要賠上,值得嗎?」葛一俠轉了話鋒,認真的問,
申屠頊莆垂下眼反問,「一俠,你碰過的女人有我少嗎?」
葛一俠爽直的道:「不會少,只怕還多哩!」
申屠頊莆繼續問,「你有沒有喜歡過她們?」
「沒有。」葛一俠斬釘截鐵的回答。
申屠頊莆抬起眼看著他,「你若不喜歡她們,她們就無法令你滿足。一個人若永遠不能滿足,就會覺得厭倦。這道理你懂嗎?」
葛一俠閉口不語,因為他懂得這道理,也懂得申屠頊莆的意思了。他忽然了悟地抓抓頭笑了笑。
「一俠,你別笑得那麼噁心,活像個滿臉橫肉的江洋大盜,真是難看。」申屠頊莆突然微蹙劍眉,像是看見什麼髒東西一樣。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英雄好漢。難不成要像你跟個娘們一樣嗎?」葛—俠起了和申屠頊莆鬥嘴的興致。
「夠種!」
申屠頊莆善良無害的娃娃臉並不因為稍失血色而減退半分俊逸,此時笑得燦爛的眼角隱隱閃著惡意。
「喂!兄弟,別鬧啦,都躺在床上了還要對我下毒?」葛一俠為時已晚的皺臭了黑臉。
「這時節到鴆花湖泡泡沁到骨子裡的涼水,也是種享受。」申屠頊莆涼涼地陰笑。
「你這個死傢伙,明知道我什麼都不怕,就是討厭泅水,還這樣陷害我!」葛一俠依著老規矩;大叫大嚷地衝出房門。
申屠頊莆微笑閉起眼休息,覺得總算是安靜下來了。
***
鴆花島的景致很是奇特,據香月告訴渺渺,島上春開菊、夏綻梅、秋瓢蘭、冬滿荷,沒有一朵花是照正常時令開放的,這讓渺渺對鴆花島上園丁、花匠們的好本事佩服不已。
但玉霞也告訴過渺渺,除了渺渺她之外,很少有人會有興趣去摘花探朵,因為鴆花島上的每一株花木草茉,都是用惡水毒肥養大的。就連可愛得令人想捧在掌心的小白兔,也是能在片刻內將人化肌為水、蝕骨成血的毒物。
不過玉霞也要她安心,因為還沒有人在不經意之下,不小心中過毒害。但是誰也不知道眾島民們為什麼生活在毒窟之中卻沒人中過毒,其中緣由只有申屠老爺、夫人和申屠頊莆清楚。
渺渺知道詳情後,剛開始時簡直快要神智錯亂,一般的常理好似在鴆花島都用不上。有時她甚至會盯著手裡的白米飯發呆,猜想這米糧又是怎麼來的?她每日照常吃食入寢、摸摸花木、探探湖水的,別說有中毒的跡象了,還反而長胖了幾斤肉,氣色也越來越好。
被地上炭爐的熱氣烤紅了小臉,渺渺顧不得額際的汗珠滑下面龐,繼續認真的注意著煎藥的爐火,擔心大火煎焦了藥汁、小火又熬不透藥性,心思卻一不小心就飄浮了起來。
玉霞姐姐說,申屠公子從來沒有對誰這樣好過。不救治外人的他,竟然肯花費貴重難求的藥丹、銀針救活了她,還讓她住進泖風榭的寢房裡,每日吃一大堆珍貴的補膳調養身體。就連申屠老爺子,也沒讓親生兒子這麼樣孝敬過。
香月妹妹也說,申屠公子為人不小器,但也沒見過他親自吩咐,要人送些姑娘家的綢裙絲衫、發篦珠釵上鴆花島,泖風榭塢上四周也難得地改種上沒有毒性的美麗花朵。鳩花島上所有的人都能作證,申屠老夫人絕對沒有讓兒子送過一根棉線,或是一片葉子。
葛大哥更說,申屠公子砍掉別人的頭,就和切斷蘿蔔一樣俐落,人命對於他而言,跟只待宰等上桌的雞是沒什麼兩樣的。而他竟然替她擋下飛來的染毒箭簇,還不顧傷重的摟著她安慰……比較起來,讓鴆花島的人相信肥豬會飛天恐怕還來得容易些。
渺渺幽幽的低歎口氣,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呢?她不懂,也害怕去弄懂。可是胸口裡蹦蹦跳跳像是隨時要蹬出來的心搏,陌生得讓她心慌……
「申屠公子,該喝藥了。」渺渺躊躇的輕喚。
她不知道該不該喚醒靠在床柱上合眼休息的申屠頊莆,但又怕熬了幾個時辰的藥汁失了藥效,錯過了他喝藥的時間,那就不好了。
「渺渺……」申屠頊莆緩援睜開長眼,溫柔的看著她。
奇毒焚心、鐵弩穿身,卻能換來渺渺的主動靠近,這是申屠頊莆最感激父母的一點。他甚至希望父母下手時能夠再惡狠一些,好讓傷勢能看起來再重一點,使現在這種情形不要中斷。
其實他中毒受傷後的一個時辰內,經過自行連息穩氣後,身體就已經沒有大礙了。只是他實在捨不下讓渺渺照顧時的快樂,所以只好不管葛一俠的訕笑、不顧侍僕們充滿興味的眼神,厚著臉皮偽裝虛弱的成日臥在床上。
「公子,你該喝藥了。」渺渺見申屠頊莆仍是白著一張俊臉,傀疚的淚花滾出大眼。她只是個命賤的小婢女,怎麼能讓鴆花島主捨命來救她呢?
「攙了你的淚水,這藥一定是鹹的。別再哭了。」申屠頊莆皺著眉,心疼的苦笑。
「公子不該救我的。」渺渺說著,又滾下兩大串淚珠。
「我喝藥就是,你別再哭了。」申屠頊莆簡直想跳起來,衝出去掐斷葛一俠的頸子。明知道他最討厭喝藥汁,而且這種毒傷、弩傷,以他的體質也不需要喝這勞什子藥汁、那傢伙竟然還哄著渺渺日夜不停的煎來一大鍋十全大補湯讓他喝下。
而只要是渺渺親手端來的,就算是燒得透紅的烙鐵,他也會痛快的吞下去。只是這葛一依實在太惡劣,每一劑湯藥都加了一堆黃連,喝得他真的是有苦說不出。
「嗯,公子快趁熱喝了吧!葛大哥說今天這一劑藥特別加了很多珍貴的藥材,每日多喝一些,傷口才好得快。」渺渺小心翼翼地端著湯碗靠近床邊。
「你叫他葛大哥,卻喚我公子?」申屠頊莆接過湯碗,還是苦笑。「珍貴的藥材」?怕是加味的黃連吧!但他仍是面不改色的一口飲盡那看起來像泥漿、喝起來也像泥漿的稠黑藥汁。
「是葛大哥交代的。」渺渺收過碗擱在几上,微微面露難色地拿起擱置在几上的藥箱。
申屠頊莆知道渺渺是要替他更換敷藥。「也是一俠交代你幫我換藥的?」
「是的。公子能自己脫下外衫嗎?」渺渺微紅著臉詢問。
「你不怕我了?」申屠暫且擱下要扭斷葛一依脖子的念頭,慢慢解開衣衫的繫帶,脫下上衣,暗自誇讚兄弟夠意思,知道要讓佳人來陪伴,沒讓那個粗手粗腳的王老大夫來換藥布。
「我……我不知道。」渺渺不斷地為自己提振勇氣,因為她心裡好像是怕他、又好像已經不怕他那種感覺讓她好生彆扭。
「你別緊張。前胸的傷口我自己來,背後的傷就麻煩你了。」申屠頊莆微轉過身,體貼的不想太為難她。
渺渺微鬆了一口氣,抖著小手斛下他環身的裡傷布條。看到申屠頊莆勁實寬廣的背部上那觸目驚心的傷口,她嚇得屏住了氣息。打起精神取出葛一俠拿給她的藥水,她按照吩咐地灑滴他在紅腫笮狹的傷口上,豈料竟然倏地冒起陣陣白煙,嚇了她好大一跳。
該死的葛一俠!
申屠頊莆倒抽了一口氣咬牙在心中低咒。葛一俠竟然拿了赤煉火酒讓渺渺替他洗傷口,痛得他幾乎要忍不住齜牙咧嘴這赤煉火酒雖然有消炎退腫的功效,但主要卻是拿來洗潰爛膿瘡的傷口,對手毒傷箭創並不特別適合。看來這葛一俠當真是故意要惡整他。
「公子是不是很痛?」渺渺紅著大眼哽咽地問。
「不,不痛。」申屠頊莆背對著渺渺處理自己胸膛上的傷口,知道她又哭了,語氣鎮定的睜眼撒謊。
渺渺忍住淚水吸了吸鼻子,又取出盒藥膏,用手指推出一些,敷抹上他的傷口,再輕輕地蓋上敷布拿起乾淨的長布條。「渺渺幫公子繫上裡巾。」
申屠頊莆當然不會反對,渺渺的小手拉著裡中,像是要環抱住他的身干一樣繞裹傷處,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使他不需要特別吸氣,便能聞到渺渺身上的香氛。
尤其當她的小手不止一次碰觸到他的皮膚,她卻不曾作嘔,這小小的進步讓他簡直要開心的大叫。
「我在灶房裡熬燉了些補氣養血的湯膳,公子多吃點好嗎?」渺渺離開床邊提出一隻食盒擺了滿桌香氣滿溢的補膳。
「你怎麼過湖到灶房去?」申屠頊莆穿上外衫,坐在床沿問著。
「是我去求香月妹妹、找來一艘小船渡我來回的。公子可別生香月妹妹的氣,要怪就怪我吧。」
渺渺想起申屠頊莆那喜怒無常的個性,不免感到有點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