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古離
伸出纖纖十指端詳著,秋淡月輕扯下唇,綻了朵冷冷的笑容,「看芳妳們對我忠心得很,沒去同族長稟報我這麒麟聖母的大不敬,才讓我到現在舌頭、手指、腳趾都還在身上沒搞丟呢!」
芳芳尷尬地一笑,其實,她為了討賞,時常去向族長打小報告。
秋淡月也明白芳芳那多嘴又愛貪小便宜的性子,但她並沒有表示出來,只是冷著臉問:「圓圓,那咱們族裡曾經起了叛心的人,會有些什麼下場呢?」
「啊?叛族行徑輕且尚無危害到族譽者,天誅使者只會卸去那人的一耳、一眼、一手、一足,以示薄懲。」圓圓好害怕秋淡月心裡不知道正在想些什麼樣可怕的念頭。
「呵,這樣算薄懲?那叛族行徑重大的話又該如何呢?」
「剜眼、劓鼻、剝面、剮臂、刖足、剖心,最後是刈頸。」
「咱們族理的天誅使者了不起,想出這四列懲的人也了不起,下令執行的人更了不起,呵呵呵。」「小姐?」
「圓圓,妳可別告訴我,倘若麒麟子沒能在期限前順利誕世,鍾離公子也得同我回族裡去被大卸八塊?」
「據族長要芳芳傳來的消息,恐怕就是這樣沒錯。」其實不只八塊,應該是十幾二十塊吧!但這話圓圓不敢說出口。
「懷不了麒麟子,其實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奔弓是無辜受我連累的。」她垂下頭,低聲地喃喃自語。
秋淡月明白,鍾離奔弓不是不想親近她,而是他察覺到她每晚到了熄燈時分的顫抖和僵直。
他總是沉思般地,用他那雙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許久,然後歎了口氣,笑著親了親她的額頭,便摟著她躺在他寬厚的胸膛裡,一手輕拍她的背,直至她安心地沉入睡眠之中。
秋淡月低頭看著窗邊雕紋茶几上的一把小鐵鏟,那是她半個月前的一日早晨,向臨出門前的鍾離奔弓開口索來的。他問她要做什麼用,但她只是神秘的笑而不答,而他也沒有再追問。他很高興因為她的小秘密,使得兩人的生活更添趣味。
當晚,一把輕巧可愛的小鐵鏟,就握在她的手上了。
自那之後,只要秋淡月吃了些什麼鮮李果子而留下的籽粒,她便趁著沒人注意到時,蹲在園子裡,用那柄小鐵鏟在地上挖個小坑,將籽粒仔仔細細地掩埋進去。
明年、明年後的明年、當她再也不可能在這飄郁苑出現時的明年,或許那一顆顆籽粒都已經長成了果樹,屆時一株株果樹便能替他在夏日遮蔭,結的果子便能在某個午後替他解渴、解饞。
秋淡月想著想著,臉上露出春花般甜美的笑容﹐一種奇妙的情緒,使得她除了鍾離奔弓之外,對其他任何人事物的愛憎,都變得不再那麼的強烈,而且只要是會危及鍾離奔弓的事,她就覺得異常的無法忍受。
她忖度著:期限內懷了鍾離奔弓的長男,足月後生下麒麟子,屆時會死的人也只有她一個,怎麼算都合算,怎麼說也都該這麼做!
讓他避開天誅使著的索命利刃,這才是最重要的。
鍾離奔弓對秋淡月的好,圓圓當然看得出來;秋淡月對鍾離奔弓的傾心,圓圓當然也看得出來。只是秋淡月背負著幽影族聖女的任務,所以注定福薄命短,他們兩人再如何有情有愛,也只剩短暫的歡聚時日。
這麒離聖父當真這麼不濟事嗎?難怪族長要我來這兒探探情況。初來乍到飄郁苑的芳芳,心裡如是想著。
圓圓屏息等待著秋淡月的反應,緊張得差點忘了呼吸。終於,她聽到了她期待中的回答。
某種不知名的勇氣和衝動霎時湧上秋淡月心頭,她垂眸輕聲地開口,「圓圓,把魂迷夢醉散拿來給我吧。」
***
退出秋淡月的房間,等走得遠了些,芳芳一把拉住圓圓,急急地問道:「鍾離少爺該不會是不行吧?」「不行?鍾離少爺什麼不行?」圓圓被問得滿頭霧水。
「就男人的那種不行嘛!」芳芳曖昧地對她眨了眨眼。
「芳芳,妳在說什麼呀?我聽不懂呢。」
微蹙著眉心,圓圓仍是一臉的疑惑。她以前就覺得大了自己兩歲的芳芳,時常會神神秘秘的說些她怎麼聽都聽不懂的怪話。
「哎呀!原來圓圓還是個小孩子,難怪妳聽不懂了,嘻嘻。」芳芳笑著伸手握握圓圓的臉頰,「我的意思就是鍾離少爺有沒有能讓淡月小姐懷得麒麟子的男人本事啦!」
芳芳說得很清楚,但圓圓還是聽得很模糊。
「哎呀,我不好意思去問小姐,而問妳這個小笨蛋又一問三不知,看來我只好等鍾離少爺回來直接去問他好了,反正族長交代我若鍾離少爺真不濟事時,要好好的『開導、開導』他呢!」
芳芳伸手扶扶髮髻上的珍珠簪子,試圖讓原本已經很艷麗的自己看起來更美麗。
「要等鍾離少爺回來,那妳得到淡月小姐的房裡等。」
圓圓雖然不明白芳芳所謂的「開導」是怎麼一回事,但她心裡卻對於芳芳的來到,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不祥感。
「妳的意思是說,鍾離少爺每晚都與淡月小姐同房?」芳芳揚了揚花了很多時間仔細描繪的細眉。「嗯,是呀。」圓圓老實地點點頭。
「就是說應該有常『那個』嘛,那淡月小姐的肚皮怎麼會沒什麼動靜呢?該不會鍾離少爺的身子真出了問題吧?」
是不行嗎?還是不得要領呢?當真需要她去開導?但願他長得好看些。芳芳暗忖著。
「那個?妳是在指……季嬤嬤說過男人和女人關了房門後,會生孩子的『那個』嗎?」圓圓相信自己現在一定漲紅了臉。
芳芳斜睨她一眼,「當然是在說『那個』囉,不然妳以為咱們為什麼要將淡月小姐送來飄郁苑呢?」
「可是鍾離少爺和小姐看起來很親熱、感情也很好的樣子,應該不需要妳的『開導』吧。」圓圓突然覺得芳芳的出現會是種打擾。
芳芳以指尖輕點圓圓的額頭,「嘖!妳這小孩子懂什麼,親不親熱可是要關了房門才會知道的啦!」
第五章
「如何?」
鍾離奔弓隱起了唇邊常彎的笑紋,神色凝重地詢問著坐在圓桌對面的一對男女。
「幽影族人形跡難覓在江湖中早已是眾所周知,而我曾千方百計攔擄住一人,但那人見我一啟口要向他問話,當下咬斷舌根而死。看來,幽影族人是寧死也不肯洩漏半字有關他們族理的事。」
黑衫男子平板的聲調,平板的面容,平板得像是市井小民一般讓人過目即忘長相的莊稼漢。
「我那只揣在懷裡寶貝的小白貓,心裡不曉得藏了什麼事不肯讓我知道,平日瞧她老是一副可愛逗人的模樣,但在我套她話時,便精得跟什麼一樣,讓我絞盡腦汁也無法讓她吐出半個字。」鍾離奔弓蹙了蹙眉心地說。
隱隱約約感覺到秋淡月的不對勁,因為他敏銳地發現她從不說及「明年」、「以後」、「將來」等字眼,即便平日談話之間不意中觸著了這話題,她也是極盡閃避之能事。他常看著秋淡月,看著她的眼睛。
她那雙會因情緒變化而瞇起的眼睛,笑開懷的時候固然可愛,悲哀的時候卻更令人心頭莫名的悸動,那就像天上一勾彎彎的月,突然被一抹淡淡的烏雲給遮蔽住。
這使得他好生不安!「呵呵呵,總算碰著了能讓你傷透腦筋的人了吧?」
黑衫男子充滿笑意和戲謔的語氣,顯然與鍾離奔弓有著相當深厚的交情。
「你笑個鬼?你就算笑得再大聲,也沒人相信是你這張木頭臉在笑!我現在沒興致和你拌嘴,你最好給我識相點,省得我拆了你那張木頭臉去當柴燒!」鍾離奔弓斜眼瞪了黑衫男子一眼。
對於他兇惡的表情並不以為杵,黑衫男子繼續說:「一個月的時間就快到了,眼看幽影族人就要來將他們的聖女給帶回去,屆時你有什麼打算?」
「我不會讓她回去,所以根本不需要任何打算。」鍾離奔弓態度篤定地回答。
「只怕幽影族那夥人不會如你的意,更何況沒有婚姻,姑娘家也不見得願意這樣繼續跟著你。」黑衫男子既是替秋淡月抱不平,也有打擊好友之意涼涼地譏諷著。
鍾離奔弓微開了口又合上,接著擰了擰眉心狀似有些為難的開口,「是她不肯嫁。」
「她不肯嫁?」撇開人品家世不談,黑衫男子不相信憑好友的玲瓏手腕,會無法讓他屬意的姑娘對他傾心。「那你不會多問幾次?」
略微一愣,鍾離奔弓恍然大悟地說:「啊,對呀,我怎麼沒想到要再多問她幾次?」
「嘖!呆頭呆腦的呆頭鵝。」
黑衫男子面上五官沒有任何變化,但自嘴裡吐出的話,明白表示正睥睨著好友的不經事。
鍾離奔弓本想回嘴,卻及時住了口,因為好友雖然總是板著一張木頭臉,但大美人媳婦早討了回家,孩子也早蹦出了幾個。他實在沒有立場去反駁他的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