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梵容
是暫時的嗎?
醫生也不敢保證,只能說臨床上大多都能恢復正常視力。
葉爾漠失明的消息被緊緊封鎖著,因為怕人趁機覬覦帝諾酒坊,而亞倫也以希望維妮希雅照顧葉爾漠為由留下她,怕消息走露出去。
葉爾漠本人卻從那一天開始變得相當冷漠,沒有人能進入他的內心世界,也沒有人敢接近他;他總是用嚴峻的態度拒絕任何人的關心。
沙凌端著餐盤來到他房門口,「爵爺,我給您送飯來了。」
坐在窗戶邊的他沒說話,只是用眼睛冷冷的蹬著她。
即使看不見,他的眸子依然炯炯懾人。怪不得瑪莎的腿傷好了,卻不敢回來服侍他。這樣也好,她也希望能繼續照顧他。
看著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爵爺變成這樣,她很心疼,卻不能表現出來。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爵爺,您想用餐了嗎?」沙凌訓練有素的問。眼睛則仔細的留意他臉上細微的表情,失明之後,他幾乎不太說話,完全得靠心領神會,才能猜進他的心思。
應該還不餓吧!那再等一下好了。
電話響了,沙凌接起來,「帝諾莊園,您好。」她聽了一下,「請等一下。」
「爵爺,左拉·卡爾先生找您。」沙凌細心的將聽筒遞給葉爾漠。
「喂?」葉爾漠回答。
他的視線停駐在前方的沙凌身上,明明知道他其實看不見,但他的凝視還是熨熱了她的心。她看到他的眉頭越銷越緊,是公事上的問題嗎?
葉爾漠聽完之後說:「先暫停。」
「…」對方可能有些訝異,沙凌只隱約聽到左拉哇啦哇啦的說了一大串話。
「詳細做好亞洲每個國家的評估,我要最精準的報告。」葉爾漠裁定之後就收線了。
沙凌接上一聽筒,按捺著想伸手撫平地眉間皺褶的衝動,她想說些什麼,輕歎一聲之後還是沒說出口。
葉爾漠聽見她的歎息,拉住她,不悅的說:「你是什麼意思?」
沙凌知道他的世界一片漆黑,對外界充滿懷疑,
「我沒有其他意思,原本想問爵爺工作上是不是遇到什麼困擾,後來又覺得逾越本分,所以才歎氣的。」她詳細解釋。
「這麼明顯嗎?」
「您還是果決幹練的帝諾總裁,沒有人會質疑您的決定。」他不知道她是多麼貪婪的注意他臉上的表情,所以每一絲變化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我卻連親自簽約都做不到了!」葉爾漠低吼,「我能假裝果決多久?還能瞞住我受傷的消息多久?難道要我眼睜睜的看著帝諾酒坊被瓦解?」外國財團正虎視眈眈的伺機而動,他卻連成了毫無行為能力的瞎子!
他終於說出他心裡的憂慮了!
「不!」沙凌蹲在他面前仰視著他,「您的眼睛是暫時的失明,您就當作休假,很快就能痊癒了。」
葉爾漠冷笑,「你是神嗎?連醫生都不敢保證了,你卻說很快就能痊癒?我不需要這種不切實際的安慰!」
他不是會遷怒的人,但心裡的強大壓力真的逼得他快透不過氣來了,他必須找個出口宣洩,而誰叫她該死的不像其他人一樣避得遠遠的。
「爵爺…」沙凌看到他這樣自暴自棄好難過。
「滾!」葉爾漠只想獨自舔舐傷口,不需要任何人憐憫。
沙凌站起身來,恍若未聞的候在旁邊。
葉爾漠可以察覺出她並沒有走開,準確的瞪向她站的方向,「滾!」
沙凌挺胸,用最平靜的口吻說:「我必須服侍您用餐。」
「滾!」
沙凌不為所動。
即使他是負傷的獸,她也不離開。
他很堅持,她更堅決。葉爾漠沒有這麼狼狽過,從來沒有人敢無視於他的命令。好!她要留下,就讓她留下!
「拿酒來!」
沙凌有些遲疑,他用餐時都會飲酒,可現在還沒用餐呀!「您想用餐了嗎?」
「我只是眼睛看不見,不是腦子壞了。離開還是拿酒來,你自己選吧。」葉爾漠譏諷。
沙凌選擇章酒。
ZZZZZZ
從中午到晚上,亞倫送了一瓶又一瓶的酒進來。
「這樣不要緊嗎?」沙凌終於忍不住問。
「讓他喝吧!醉了總比心頭鬱悶好些。」亞倫說。
他看著爵爺長大,比誰都瞭解他此時的煩躁。
他是貝尼爵爺惟一的兒子、帝諾酒坊的當然主人,如果終生失明,那勢必將引起其他親戚、財團來刮分酒坊,到時候那些為帝諾酒坊工作了一輩子、甚至世代都在酒窖裡工作的釀酒工人該怎麼辦?
爵爺想必是因為這突然的厄運而沮喪吧!
亞倫知道葉爾漠要強,在他們這些老僕人面前更不自在,所以他拍拍沙凌的肩膀說:「辛苦你了,爵爺還麻煩你多照顧。請體諒他的心情不好,凡事多擔待些。」
沙凌點頭,「你放心,我不會介意的。」
亞倫歎氣,並小心翼翼的不讓門內的葉爾漠聽到,
「唉,維妮希雅小姐真是!連來幫忙照顧爵爺都不肯!」
沙凌幫忙解釋:「維妮希雅小姐在第一天時就來過了,只是爵爺似乎不太歡迎,她才沒再出現。」
要嬌貴的維妮希雅來照顧人,確實強她所難,更何況她也慶幸自己能獨攬照顧他的工作。
「請放心,我會好好服侍爵爺的。忙了一天,你們先去睡吧!這酒喝完爵爺也該能夠入睡了。」
「辛苦你了,有事情再喚我。」沙凌點頭,老管家揮揮手示意她進房裡,然後就走了。
沙凌走近隨意坐在椅子上的葉爾漠。他的黑髮微亂,袖子也捲到手臂上,浪拓的模樣有些邪惡氣息,完全符合他「邪惡狂獅」的稱號。
他怎麼能夠擁有這麼多種樣貌呢?
紳士的、優雅的、冷冽的、邪惡的……而不管是哪一種樣貌,她都無法自拔的深深喜歡著。
「爵爺,您想用餐了嗎?」望著亞倫一起送來的餐點,沙凌問。他從午餐時間喝到現在都已經過了晚餐時間,這樣折騰下來腸胃怎麼受得了?
葉爾漠卻不睬她,他微挑眉,「你是小女僕吧!」
「是的,爵爺。」喝了那麼多酒,他居然還認得出她。
他比比旁邊的座位,「坐下來,我們聊聊。」
神聖如他,怎麼可能跟個女僕平起平坐?但是,現在不同,他的頭開始昏沉、意識有些渙散,靈魂在現實與夢境中游梭。最重要的是,他需要一個聆聽者,
沙凌依言坐下。
他的視線沒有停在她身上,彷彿只是想有個說話的對象。他逕自說著:「你知道嗎?也許我的眼睛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了。」
「爵爺——」
葉爾漠抬手制止她,「別打岔,讓我說完。全世界有一半以上的人指名喝的葡萄酒是來自我的酒坊;帝諾酒坊不只掌握了全法國的經濟命脈,以全球來說,我的酒坊是震古鑠今最大的酒坊,我開創出來的事業版圖將無人可及。」
「我知道。」
「如今,我卻面臨失明的威脅。」
「這只是暫時的!」沙凌急忙辯解,「您的眼睛一定可以恢復的!」
「是嗎?很高興還有人對我的復原狀況這麼有信心。」他輕掀嘴角,露出一抹嘲諷。
「我的成功來自精準的眼光,然而也許我再也看不到卡貝納跟白富美……」他準確的轉向她的位置,「連看世界的能力都失去了,還能作出精準的決定嗎?」他掄起酒瓶,狠狠灌下滿瓶的酒。
往日的優雅不再,落魄與愁慮毫無隱藏地呈現在他臉上。天之驕子的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無能為力的挫折吧!
手裡的瓶子空了,他接過她遞來的酒灌飲著,今天他喝的量遠超過過去幾年喝的。但那又如何?一個即將失勢的經蕾者,難道連喝酒解悶都不行嗎?
他好恨哪!
從來沒有任何事情能打倒他,幾年的葡萄固發生過蟲害,那次的事件險險讓他交不出歐洲皇室的窖藏酒,最後他還是度過了那場危機。他是無所不能的葉爾漠·帝諾哪!
他的手撫上後腦的傷口,腫塊已經逐慚消掉了,為什麼眼前還是一片漆黑?難道他未來的日子都得在黑暗中度過?
不!這是場夢,一場噩夢。他可以醒過來的,只要狠狠的睡上一回。想到這,葉爾漠繼續喝完手中酌酒。意識逐漸渙散,很好,他終於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明天一切都將恢復原狀,他還是那個叱吒風雲的邪惡狂獅。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灌酒的動作卻將內心的憤慨表露無遺。
卡貝納跟白富美是帝諾酒坊特有的葡萄品種,據說歷任的酒坊領主都擁有能揀選出多產、品質又好的白富美跟卡貝納的本事,在子嗣眾多的年代裡,還用這項天賦來選出下任領主;這是帝諾酒坊的驕傲與傳奇。
沙凌不知道他們如何揀選優良的品種,但她相信他是無所不能的!
她蹲在他面前,急切的說:「卡貝納跟白富美能酣出您最引以為豪的紅、白葡萄酒,我相信它們已經沁人您的心裡,即使……您也一定能用味道分辨出優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