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梵容
「我們分手了。英暄狂放慣了,讓你受委屈真是對不起!」他輕描淡寫的說,不讓父親太過激動。
柯賢慶拉住兒子,「是因為昨天的事嗎?你誤會英暄了!」
他接著將余麗娜利用他發病時不能言語而陷害邵英暄的事,跟柯爾熙說清楚。
柯爾熙雖然明白昨天的確是誤會她了,但是英暄利用自己來接近父親卻是不爭的事實。因為愛得深,所以更無法原諒她刻意的欺瞞,他固執的封閉所有想替她的行為找合理解釋的思路。
柯賢慶不清楚他們之間的糾葛,卻瞭解自己的兒子雖然溫和儒雅,但是脾氣真要拗起來他也無能為力。
「唉!爾熙,爸爸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些什麼誤會,但是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也許英暄有什麼難言之隱也不一定。」見柯爾熙仍然毫無所動,柯賢慶決定放棄勸說。感情的事旁人是無法干涉的。
「你能夠告訴我她住在什麼地方嗎?爸爸想要跟她打聽一個故人。」
「是蓮姨嗎?」
柯賢慶十分訝異他知道她的存在,急切的問:「你見過碧蓮了?快告訴我這些年她過得好嗎?」
柯爾熙看著一臉期盼的父親,歎了一口氣說:「蓮姨早在六年前就已經過世了。」父親與蓮姨之間的糾葛,似乎不像母親說的那樣,只是蓮姨單方面的戀慕。
乍然而猛烈的痛苦將柯賢慶完完全全的籠罩住。死了……他腦海裡塞滿這兩個字,無法作出反應。他曾經假設過許多種情況:碧蓮也許另外有美滿的歸宿,也許會自己一個人孤獨到老……卻怎麼也想不到真正得到的居然會是她的死訊!
「碧蓮死了、碧蓮死了、碧蓮死了……」在至深至痛的時候,柯賢慶竟然連哭泣的能力都失去了,只是喃喃念著。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仔細觀察才發現他的眼眶泛紅,身體微微顫抖,這一刻,柯爾熙突然發覺父親老了許多。
他擔憂的輕拍父親冰冷的手說:「爸爸,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啊!」
「哈!哈!哈!」柯賢慶悲痛的笑聲迴盪在病房裡,「爾熙,任何人都可以用這麼空無、虛幻的話語來安慰我,獨獨你不能!」
他深吸一口氣,終於到了該說出真相的時候了。
「孩子,死的人是你親生的母親、我最摯愛的人哪!節哀!?教我如何能夠節哀啊!」蒼老的聲音裡滿滿的都是痛。
柯爾熙震驚的看著神情再認真不過的父親,親生的母親!?那——他喊了二十多年的「母親」,跟他又是什麼關係?天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柯賢慶不捨的望著兒子,雖然殘酷,卻還是決定把他的身世都告訴他。
「我跟碧蓮是青梅竹馬的師兄妹,從小就是孤兒的我們彼此相屬,決心一起創造一個美滿的家庭。沒想到,師父,也就是麗娜的爸爸突然罹患重病,他臨終前一心要我承接祁風武術館,並且執意將他的獨生女托付給我。
師父對我有養育之恩,碧蓮跟我有山盟海誓,讓我不知道該如何妥善解決;後來麗娜勸我先在師父面前假裝答應娶她為妻,好讓他老人家能夠安心瞑目,想不到碧蓮卻在醫院生下你之後,就不告而別……「說到這裡,悔恨交加的柯賢慶哽咽不已。
「我們從此天人永隔,就連她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父親的話跟英暄在蓮居時說過的話以及照片裡的蓮姨,或許該稱呼她為「媽媽」淒苦的表情,在柯爾熙的心裡交織成錯綜複雜的紊亂糾葛。
「如果……如果蓮姨是我親生的母親,那為什麼英暄說她遇人不淑,忍痛拋下……愛子?」柯爾熙顫抖著聲音問。那個被苦苦思念的孩子原來正是他!
柯賢慶愕然的看著兒子。「遇人不淑?天!這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麼誤會,我對碧蓮的心意唯天可表!這二十二年來,我從來沒有放棄過找她的念頭!」
「哈哈哈!」余麗娜出現在門口,得意的看著他們父子倆瘋狂的大笑。
「當年我趁你還來不及告訴邵碧蓮那個賤女人,跟我結婚只是權宜之計的時候,搶先告訴她你因為貪慕榮華,所以決定娶我好繼承祁風武術館;那個蠢女人竟然相信了,還答應假扮我的身份,讓她的兒子順理成章成為我的。哈哈哈!她死的好!死了活該!」
柯賢慶氣得想從床上衝下來,怒罵著:「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女人!」
柯爾熙緊緊制止激動的父親,「爸,你別激動,身體要緊。」
柯賢慶努力平息情緒,喘著氣冷冷的丟下一句話:「我要跟你離婚。」
余麗娜笑得更肆無忌憚。「在守了半輩子活寡之後,我現在跟離婚有什麼兩樣?離婚?隨便你!反正我已經眼睜睜的看到你跟邵碧蓮的報應了!你情深意切,唯天可表?行!那何不乾脆追隨她到地府裡,做一對同命鴛鴦!」
能夠親眼見到他的傷慟,她總算甘心了!要苦,就三個人一起淪入地獄!
「媽!」柯爾熙習慣性的喊著,「都幾十年的夫妻了,少說兩句吧!」
「你沒有資格叫我媽!」余麗娜像只獸性大發的野獸,嗜血的想生吞活剝眼前的獵物。「你只是我用來束縛住你爸爸的工具罷了。我討厭你、憎恨你!巴不得你每次都能在武術比賽裡受傷,你怎麼不也死了算了!」
失去理智的她衝過去死命的捶打柯爾熙。
原來這才是余麗娜願意讓柯爾熙代表祁風出場的原因。
柯爾熙文風不動地任由余麗娜詛咒著、捶打著。
這一刻,他的世界徹底崩塌!雍容華貴的母親,堅毅斯文的父親……兒時的影像慢慢地清晰,直到此時,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母親不喜歡抱他,為什麼家人的關係會如此疏離?對她而言,他猶如她背上的芒刺,根本無法忍受啊!
美滿的家庭其實只是個假象,誰會想得到其中居然隱藏著如此邪惡殘忍的陰謀!?
這世間,還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呢?
柯爾熙縱天狂笑,冷漠地用一記手刀劈向仍兀自吵鬧不休的余麗娜——
余麗娜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孝順的柯爾熙竟然會對自己下手。
意識模糊前,她彷彿聽見父親的聲音——
「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小天使了,每個人都會喜歡你的。」
「大師兄也會像爸爸一樣喜歡我嗎?」余麗娜昂著頭問,年輕的臉龐滿是期盼。
「會的,賢慶也會。」彌留狀態中的老人回答。
「你永遠是最最美麗的小天使,不管發生什麼事,所有的人都會像爸爸一樣的愛你、呵護你的……」
邵碧蓮沒有她來得美、來得端莊,為什麼能擁有大師兄的愛?她甚至為了怕舉止變得粗野讓大師兄不喜歡,而不肯學武啊!
為什麼?為什麼?摯愛的父親居然騙了她!
余麗娜頰邊緩緩流下一行淚水,錯了嗎?這樣愛一個人真的錯了嗎?
把陷入昏迷的余麗娜放在空病床上,柯爾熙按下呼叫鈴,請院方另外安置余麗娜,並要求他們不要讓顯然已失去理智的她再接近父親。
「爸爸,你能照顧自己嗎?我必須到蓮居一趟。」他所有的問題,都只能在那裡獲得解答。
柯賢慶衰老的揮揮手。「去吧!孩子,去弄清楚一切,趁還來得及的時候。不必擔心我,這個歹毒的女人再也傷不了我們了。」
★★★
柯爾熙來到蓮居,等候了幾個鐘頭都沒人回來。
短短兩天,他的世界一夕變色。他以為找到真愛,結果只是場鬧劇;從有記憶以來就喊著的媽原來並不是真正的母親,親生母親已悒鬱而終。這樣一連串的打擊讓沉穩的他難再氣定神閒,此時,他只想跟英暄問個清楚,也唯有她能夠替他吹開這重重的迷霧。
但是英暄呢?
英喧像個破布娃娃般無力地倒在地上的景象,驀然間又回到腦裡。他的心忐忑著,她究竟怎麼了?
憂急的柯爾熙再度用力按下電鈴,確定無人應門,他瞧了眼不算太高的圍牆,決定翻牆而過。
剛回來的董心蓮不意外看見他,不屑地瞄了一眼,「唷!鼎鼎大名的武術冠軍也有興趣闖空門!」
柯爾熙急抓住董心蓮的手腕問道:「英暄呢?我要見英暄!」只有她能瞭解他此刻的心情,他迫切的需要她的安慰!
董心蓮不悅的撇開他的手。「幹嘛?嫌出手不夠重,要再多打兩拳?」
柯爾熙心急的問:「英暄傷得重不重?她人在哪裡?」
「你少在那裡貓哭耗子假慈悲了!既然狠得下心傷人,又何必來演戲!」虧她還一直認為他是個謙沖有禮的彬彬公子,去!
無視於董心蓮的冷淡,柯爾熙懇求著:「請你告訴我英暄到底在哪裡?」
「走了。」董心蓮丟下這兩個字就越過他逕自開門,準備進入蓮居。
「走了?」柯爾熙激昂的拉住董心蓮,「你說走了是什麼意思?她究竟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