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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文 / 方蝶心

    梁舒才要跨進了店裡,布幔便隨風揚起,她一眼就看見矮吧前皆川凜正沉著臉,猛看面前的酒杯。

    聽見小靜叫聲的道子正好走來,「原來是你,我當小靜在外頭作啥呢啦!」

    「道子,」梁舒與她互相擁抱。

    「是我在逗小靜玩。」

    「梁舒,你總算來了。」栗海雲猛揮著手,再偷偷的指著對酒發愣的皆川凜。

    居酒屋的人都極為善良熱心,看著皆川凜一晚悶不吭聲,擔心卻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這樣巴望著梁舒出現。

    「快來、快來,等你一晚了。」道子勾攬著梁舒,連忙往皆川凜身邊的位子推去,「栗海雲,送清酒來,牧野,別忘了餐點。」繼而她又對梁舒說:「我先去招呼其他人,多坐會兒!

    「知道了,老闆娘。」

    栗海雲幫著牧野健一同應聲。

    笑著目送道子遠去,梁舒以細細的聲音說:「在思考什麼?悟出什麼大道理沒?」

    梁舒的聲音在耳邊驟然響起,皆川凜才張著迷濛的眼看過來。

    「嘖嘖,怎麼最近都不喝清酒了?難怪老是兩眼迷離的。」

    皆川凜老半天才吭聲,「又是你。」她嘴角那抹過於甜蜜的笑,真是礙眼!

    「對啊,這你不是早該習慣了?」」哼。」他輕哼一聲,又別過了臉。

    梁舒強行扳過他的臉,「幹嘛用鼻子表示不屑,怎麼,你打算不回家去嗎?」

    「這跟你無關吧?瞧你現在笑得合不攏嘴,黑崎遙的專訪讓你很期待吧?既然如此,何不多花點心思在你的工作上。」他冷言冷語的說。

    笨傢伙,也不會問人家為啥笑就光會瞎猜。

    「我是很期待啊!嘔心瀝血的在想該問什麼問題,該從什麼角度切入,而且一定要是能令人耳目一新的專訪,老在那邊不痛不癢的歌功頌德,為人坦率的我說不出口也寫不下手。」

    栗海雲端來清酒,「這是梁舒的清酒,兩位慢慢喝,多說點話。」她意有所指。

    梁舒對她淺淺一笑。

    「想出什麼好點子了?」他以杯就口,狠狠灌了一口,麻辣的酒精刺激著舌頭。

    「這是當然。」梁舒接過牧野健遞來的炸明蝦,準備大快朵頤一番。

    「不介意說來聽聽。」

    「當然,我跟黑崎先生都是性情中人,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敞著說,不像某人鬱鬱悶悶的,啥都是忌諱。」

    吃著香酥的炸明蝦,梁舒刻意咬得喀茲喀茲的響。

    聽聞她說的話,皆川凜僵著臉很不是滋味。

    「比起你,黑崎遙有太多東西可以寫了,我可以問他怎麼看待你們之間的兄弟情誼,還可以問他他對皆川凜父親黑畸明的看法,或是他對你們母親的感覺,問他插不插花,對你的插花技術他怎麼評斷,還有……」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嚇阻她的滔滔不絕,皆川凜以他慣有的冷眼掃過她。

    「我沒胡說八道,據實以告而已。」

    「你最好有種這麼問,看看宮澤會不會一把扭斷你的脖子。」

    他不是開玩笑的。

    要說幾次她才會停止這種無妄的猜測?是兄弟又如何?母親都不能親切的喚上一聲,何況是弟弟。這種悲哀,她不會懂得,也沒必要懂。

    「呵,我看是你想扭斷我的脖子吧?那我絕不可以跟你說個秘密,要不然你鐵把我分屍。」

    「什麼秘密?」

    他側著眼,瞟著她。

    「就說是秘密嘍,說出來哪是秘密。」

    「梁舒,不要耍著我玩。」他想對她生氣,卻顯得氣弱。

    「誰耍你了,從頭到尾都是你耍我吧?我怎麼問你話,你就怎麼避我,」她嘴巴湊在他耳邊壓低聲音的說:「陪了你一宿,雖說是不擇手段,可是你還是什麼都不願意對我說,如果一開始我選的人是黑崎遙,搞不好整個明集團的興衰崛起都已經被我寫成長篇報導了。」

    皆川凜沒有搭腔,左手卻猝然使勁擰握著她的右手腕,臉色難看至極,目光如炬。

    「會疼……」梁舒驚呼。

    意識到牧野健關注的眼光,皆川凜訕訕然的鬆開她的手,執起酒杯沉默的飲下一口,面若寒霜。

    梁舒擱下竹筷猛甩著手腕,「差點給你捏成殘廢,你的右手雖然受過傷,不過依然可以插花寫書法,可是我的手給你捏廢了怎麼辦?萬一沒法工作,你養我一輩子嗎?」

    他重歎一口氣,「對不起。」

    他也不喜歡這樣屢屢失控的自己,怎麼,她後悔她的初夜給了他,而不是黑崎遙嗎?一股複雜的嫉妒在他心底發酵著。

    「什麼,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

    她耍賴的問。

    「梁舒,不要得寸進尺。」

    「好啦!別惱了,我是故意逗你的。」

    梁舒重執竹筷,挑著剛起鍋的油炸蕃薯吃著,「凜,我勸你快回家,你把偌大的房子留給我,分明是給我可趁之機,難道不怕我在你家翻找什麼?」

    「你想要找什麼?」

    屋子沒有值錢的東西,有的只不過他五歲前的甜蜜回憶。思緒一轉,難道……

    「也沒,就是很湊巧的找到一些很棒的線索,比如說……」

    「比如說什麼?」

    皆川凜有些急了。

    「比如說是某人的日記。」

    梁舒一氣呵成的說完。

    「梁舒,你實在……」

    趁著他生氣的張口對著她咆哮,梁舒以一隻炸明蝦堵住了他的嘴巴,趕緊起身準備逃命。

    她就知道他會生氣,因為日記裡頭把許多的關係說得詳詳細細,即便沒有明說他與黑崎遙的兄弟關係,有腦子的人都猜得到。

    炸明蝦還有些燙口,皆川凜寒著臉,卻說不出話來,手一探,攬下那個想逃的賊。

    「好端端的,又怎麼了?」

    栗海雲好奇的跑了過來。

    梁舒掏著皆川凜的口袋,「快付錢,吃了人家的蝦子還不付錢,當心扭你上警局。」

    皆川凜嘴巴咬著蝦肉,手掏出錢包付賬,眼睛則怒瞪著梁舒。

    兩人拉拉扯扯的步出居酒屋。

    ******

    梁舒洗好澡回到房間,空無一人,看來皆川凜還在長廊下望著皎潔的月亮,對她擅自窺探了他的秘密而生著悶氣。

    隨意的擦擦頭髮,梁舒赤腳走出屋外,往那個悶葫蘆走去。

    一股幽香來襲,皆川凜知道是她,可是卻思緒紊亂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他的人生自五歲後便是扭曲壓抑的,一如他當年被扭斷的右手。

    這些年來,面對親愛母親他只能忍住內心對親情的渴望,生疏的喊她一聲夫人,而面對唯一的弟弟他得尊稱一聲少主,不能像平常家庭的兄弟一塊打球玩樂。

    雖然在黑崎家他是母親的孩子,但是他的地位比下人還不如,就像條流浪狗。不過比狗好些的是,他可以唸書,努力用功的唸書,然後把自己的痛苦完全的忘卻。

    這種殘缺的家庭背景,他說不出口,也不能說,面對這位打從到了台灣,就屢屢闖進他內心世界的女孩,即便他動心了又如何,他能把她捲入黑崎家的弔詭嗎?

    「我的父親是個出色的攝影記者,熱中攝影的他常常不在家,每次他歸來,我總滿心期待的他的作品,看見他捕捉的畫面,我彷彿也看見他的心,感覺自己跟他同在。」梁舒說起了自己的家人。「可是他死了,在一次前往俄羅斯採訪的途中,他搭乘的飛機墜落在寒冷的山區,我很難過,可是卻不傷心,我知道往後再也看不到他的心,但是生活就像往常一樣,我還是一個人。」

    「你母親……」

    「我的母親是為愛執著的人,父親死後,她辭了高薪的主播工作,開始像父親一樣到處流浪,」

    「每到了一個新城市。

    她會寫幾句話告知我她的下落,在她流浪的日子,生活對我而言還是一樣,因為過去她常常忙得天昏地暗,即使住在同一個屋子,我們也鮮少見面。」

    她突然有些感傷。

    「她最終的下場是死於山難,還好巧不巧的跟父親的魂魄同眠於那位於俄羅斯的山頭,有時想想,那真是一個完美的結局。」

    「能夠坦然的說著家人點滴,那是一種很棒的感覺。」

    皆川凜眼中翻現了羨慕。

    「當然,因為那是家人,我不需要有顧忌,即便有過什麼糾葛,關係還是不變的。一如你極力否認的事實,還是事實。」

    「嗯,雖然不是姓黑崎這個姓氏,卻也脫不了干係。」

    「說說你在黑崎家的生活,你的父親沒能把這段過往紀錄下來,所以我只能推測。」

    皆川凜蹙起了眉,「就像一場惡夢,刨割著我與母親的心。這右手就是最好的證明。」

    梁舒坐上他面前的欄杆,面對面,雙掌包裹著他的手掌,輕輕的摩挲,鼓勵他往下說。

    「當年黑崎明為了逼母親履行婚約,扭斷我的右手,很痛很痛,我還以為我會死去,由於黑崎明十分痛恨我,母親央求他找來的醫生醫術不過爾爾,沒能把我的手骨接好,任由其彎曲,隨著年歲增長,我的手骨無法伸直,且維持著孱弱的扭曲,我得不斷的動,才能避免右手殘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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