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方蝶心
「他也許跟我們一樣都是來自中國,他鄉遇故知,這是何等有趣的事情,況且我們都還沒跟他道謝呢!」容鳳儀定靜的看著橋上的沈君毅,腳步加快。
雖然方才在大街上只是驚鴻一瞥,但現在她可是好好的打量了他數次,她覺得這男子說不出的令人順眼,氣宇端凝、樣貌和緊抿的唇形著實說不出的好看,尤其還帶有一種浪跡天涯的放逐滄桑,更讓她看得著迷。
不同於兄長與生俱來身為王府貝勒的皇條國戚的尊貴氣質,這男人有他瀟灑浪跡的味道。
卓爾不凡的他,即使只是件乾淨簡單的雪白上衣,也襯托得他更顯落拓俊逸。
「格格,救人是應該的。我們出門在外可不比在王府裡,誰知那人是好是壞?況且他用那只詭異的盒子老對著我們,說不定那是一隻會攝人心魂的鬼玩意兒,我們倆的三魂七魄若讓他給截去了,可怎麼是好?」晴兒大驚小怪的提醒著容鳳儀。
其實說穿了,是晴兒自己膽小得不想再遇到這個怪人,即使他是個中國人也一樣!
「晴兒,你幾時想像力變得如此之好,該不會是鬼怪小說看多了吧?嗟,杞人憂天。」容鳳儀不以為意的輕斥。
「可是,格格……」晴兒還想辯駁。
「我們上橋會會一會他,順便道謝。」她率先往沈君毅駐足的橋上走去,說真格的,道謝只是個幌子,其實認識他才是她的本意。
雖然晴兒還想說些什麼,可是主子已經邁開腳步往橋上的方向走去,顧不得許多,她只得跟著上去。
他們倆的視線從橋上橋下便遙遙的相望著,隨著距離的縮短,現線仍不變原來的焦點。
沈君毅看著那渾身漾滿魔力的女子徐徐往他而來,剎那間,他竟選擇退縮的背身而去。
不要再和任何人有過多的牽扯是他多年來奉行的信條,因為牽絆少了,痛苦也就跟著減少了,這同時也和他在世界各地短暫的定點式停留習慣有關。
「格格,他要跑了。」晴兒注意到沈君毅離去的腳步便開始嚷嚷,還沉不住氣的小跑步的追著他喊,「站住,大膽狂徒,見到鳳儀格格不知跪地請安,還敢隨意逃走,實在太放肆了。」
但見沈君毅回頭定睛的看了容鳳儀一眼,隨即不疾不徐的大步離去,留下不解的她,還有兀自叫囂的晴兒。
他為什麼要走?不懂……
容鳳儀怔怔的凝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第二章
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當時他選擇高開。
一回到租賃的房子,沈君毅便躲進臨時的小暗房裡——這是惟一可以讓他沒有壓力,盡情做他自己的空間。
點著微弱的紅色小燈,熟練的手取出底片,顯影劑讓底片上的影像逐一清晰,沈君毅帶著澎湃未能平息的心情,做著一連串再熱稔不過的動作。
當暗房四周都晾滿了他的攝影新作,他的視線惟獨鎖在一張有著淺淺微笑的特寫上。
她是誰?
為何穿著一身不合時宜的衣服在威尼斯的街上遊玩?
頓時,照片中她的注視、她的微笑又讓他的心熨燙起來。
沒來由的一陣煩躁,沈君毅離開暗房,轉而走向陽台上點起一根煙,他想起了童年,想起了影響他一生的兩個女人——母親、戀人。
父死母改嫁,他從小跟隨祖父生活,儘管祖父總灌輸寬厚的觀念給他,然而他對母親卻依舊只有薄情的印象。
打小玩在一起的戀人,讓他以為自己的幸福就要來到,然而當他學成歸國,她卻已經琵琶別抱,丟下他倆的盟誓。
老天爺讓他的幸福美夢再度幻滅……
女人啊大人,他這輩子最不該相信的就是女人,最該痛恨的也是女人,可偏偏他卻莫名的對照片中豆蔻年華的女子念念不忘。
香煙裊裊的帶他回憶起過往……
是夜,他無眠的望著天花板直到天色大白,而暗房裡一整排懸掛的照片顯示的儘是如花般的容顏。
☆☆☆
暫時遺忘那個偶遇的男子,容鳳儀在港口附近玩得不亦樂乎,就連天色將暗她亦渾然不覺,反正她這尊貴的格格從來沒為這些生活瑣事傷過腦筋。
「你著,這玩意兒挺新鮮的,咱們在大清朝都沒瞧過的喔!下回得跟郎世寧大人說說,要他把這些東西進貢給聖上,順便也蓋座這外邦屋子讓大家開開眼界。」容鳳儀興致高昂的說著,手中把玩著她剛尋來的寶貝,腳下的步伐不見有停歇的跡象。
遇上這對什麼都有興趣的主子,可憐的只有底下的人,瞧,晴兒不就在後頭狼狽的追著。
「格格,別再逛了,晴兒這兩條腿都快送給佛祖了。」天啊,這主子真是害死人不償命,她都要累癱了。「晴兒,你別那麼不濟事,才逛一下就哭多城娘的說累,真不曉得你這身手是怎麼讓你進王府來的?」
「我的好主子,我的瑣格格啊!」晴兒連容風儀的呢稱都搬出來了,「進王府去是要照顧格格的生活起居,頂多偶爾端端水盆、膳食盒,又不是成天要這樣跟著大街小巷的瞎逛,格格是尊貴的金技玉葉,不是鄉間野婦得出外討生活,你歇歇吧!再走下去,晴兒擔心格格會受不了的。」她像個老媽媽似的嗜呼著。
「晴兒,你今年多大歲數了?」容鳳儀不曾停下腳步,隨意回頭問,拿起攤販的貨品專注的賞玩。
「跟格格一樣一十六。」不懂格格怎麼問起自己的年紀,她跟格格一樣的歲數這事兒,格格比誰都清楚的不是嗎?晴兒納悶。
「既然才十六,怎麼活像個老太婆似的,打從咱們到了威尼斯,你的嘴巴便叨叨絮絮個沒完,惹得我都心煩了,再不住口,當心我拿簪子替你戳兩個洞,再用條髮帶綁起來,好讓你的嘴穩當的『鎖著』了事。」放緩了腳步,容鳳儀說話的速度也一併緩了,可偏偏說的是挺嚇人的事情。
鬼靈精怪的她刻意壓低音量,用一種陰森、威脅的語調緩慢的說著她的計劃,狡猾的她還不忘眼尾陰冷的一瞟,果不其然,晴兒那丫頭當場被嚇得臉色慘白,一古腦兒的便跪下來。
「格……格格,晴兒不敢了……」語調中有著許多的委屈。
小瞄了她一眼,容鳳儀頗具威儀的說:「不敢就好,起喀唄。」她忍住笑意,故作寬赦的饒了晴兒一馬。
她這丫環啥都好,就是碎嘴又膽小,隨便唬弄幾句,就嚇得活像是凋零的樹似的,渾身搖晃打顫。
「謝……謝格格。」晴兒緊抿著雙唇,不敢再多吭聲,安份的跟緊主子。
走了不過幾步路,容鳳儀實在是忍不住欲脫口而出的笑聲,只得掩著嘴肆無忌憚的狂笑起來,一雙美眸盈滿過人的慧黠。
「晴兒,你實在沒用又膽小,隨口說說都可以把你唬得一愣一愣的,呵呵呵……」她笑彎了身,眼淚都給逼出來了。
晴兒這才知道她又被耍了,「格格——晴兒是擔心你,怎麼老是被格格當成了驢肝肺!」她扁著嘴,甚是委屈,不住的跺腳以示抗議。
用衣袖拭了拭眼角,容鳳儀總算止住了笑,「別惱了,快去找間客棧準備借住一宿吧!今天你愛吃啥就點啥吃,算是我給你賠罪嘍!」她安撫道。
一聽見有東西吃,晴兒這才釋懷的準備往前去打探落腳的地方。
只是,她的快樂只維持半秒鐘就破滅了,因為她連一句意大利文壓根也不會說,這要如何去問可以落腳的地方?
說「天語」嗎?還是說「神話」?那得先搞清楚他們的神祇才行。
進退維谷之間,傻晴兒逼不得已兜回到主子身邊,「格格,晴兒一句蠻語也不懂,要怎麼去問打尖借宿的客棧?」她又是一臉小媳婦樣。
翻了個日眼,容風儀忍不住的調侃了她幾句,「還敢說,當初叫你跟著學,就只會跟我打哈哈,現在倒成了啞巴了。」伸手捏了她一記,則晴兒悔不當初的一張小臉全皺在一起,這才放她一馬。
「格格……」
「跟我來吧。」
繞過一條小街,精通意大利文的容鳳儀不費吹灰之力便尋到了客棧準備住下,只是這兒的客棧跟大清國的客棧模樣完全不同,更不叫客棧的叫起勞什子玫瑰旅館、飯店的鬼名字,她心想,反正出門在外況且又是在異國,就當作開一次眼界嘍!
走進旅館,她流利的對老闆表明來意,並要了間上等房。
肥矮的老闆不吭聲,逕自無禮的打量起兩人,瞧他臉上肥肥的肉差點把眼珠子也遮住了,一副腦滿腸肥的模樣。
這玫瑰旅館的老闆是附近一帶出了名的貪財,名叫諾曼的他有一個響亮的綽號——「嗜財狼」,是大家對他貪財的舉動所起的稱呼。
諾曼瞇著眼盤算著眼前的兩個小女孩一身奇裝異服,不知道是打哪來的!
倒是她身上的首飾還挺具有民族風的,這年頭,大家老愛追求什麼復古、民族鳳,這些東西的價錢往往很有成長空間,也許他可以從她們身上削點來轉點錢,若幸運點兒,這些也許是什麼天上掉下來的寶貴古董,那他豈不是賺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