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董妮
「好。」照例,她又添了八分。
郝韞霆接過碗就感覺到了。「你撒謊,這明明就快一碗了,我不要。」
去!眼睛看不見的人,感覺還這麼敏銳!路箴茗沒轍,只得將湯舀一些出來,「喏,真的只剩半碗了。」
其實是六分滿啦!可能的話,她希望有某種仙丹妙藥能讓他一下於就好起來,當然,現買生活中這是不可能的;不過她還是想盡辦法要把他喂得健康一點兒,起碼別這樣瘦巴巴的,活似非洲來的難民。
多一分,他也不跟她計較了,仰首喝個精光。
「好啦,喝完了,我要睡了。」最好她也趕快回家睡覺,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沒時間陪她。
「晚安。」路箴茗將所有的東西收好,離開了病房。
郝韞霆在病床上躺了約莫五分鐘,確定她離開了、不會再回來,便立刻起床摸索著鍵盤打電話。
電話才響一聲,另一邊的君梧邢就立刻接了起來。
「你的管家婆走了?」
刻薄的言語令郝韞霆低低笑了兩聲。
「她叫路箴茗,是我的乾妹妹、兼看護,二十來歲的漂亮小姐,還稱不上『婆』啦!」
「哼!」君梧邢只用鼻音,來回答他這一連串的解釋。
「別鬧了,梧邢,你那邊怎麼樣了?有關我的眼睛嚴重受傷、恐怕無法復原的消息發佈後,應該有一堆人在額手稱慶吧!」
「沒有,不過你這一本『進口新娘』,書商大概是擔心你無法再寫書了,紛紛取消訂單。」
他仰首吹出一聲長哨。「看來我得認真點兒,別教人瞧扁才行。梧邢,麻煩你再幫我發出一道消息,『進口新娘』的資料我已經搜集完全,就算要找代筆人、用口述的方法,我也會將它寫完。」
另一邊岑寂了半響。
「梧邢!」郝韞霆好奇地開口。「你還在聽電話嗎?」
好一陣子後,君梧邢冷然的聲音恍似冰珠。「你這是在給自已挖墳墓。」
「哦?哈哈哈……那可得請你順便幫我準備一副上等棺木。」
「這不是開玩笑的。」敵人已恨得多次派殺手狙擊他,他還唯恐天下不亂地屢屢挑釁,不是自找死路嗎?
郝韞霆經咳了兩聲。「梧邢,我很感激你的關心,但我沒有太多本錢跟那些渾蛋耗,我一定得捉住他們。」
「等你復原後,你愛怎麼做都隨你。」
「是沒錯,但我擔心我的家人,還有箴茗,她牽涉得太深了,我怕她有危險。」她不像他,待在醫院裡,有成堆隱伏的保鏢保著;她必須在外頭奔波,很容易給人下手的機會。
他一向痛恨因為自己的事而連累身旁的人,而路箴茗又是一個更特別的存在,他絕不許她出事。
聞言,君梧邢只是輕啐一口。「蠢女人,愛多管閒事,活該!」
「沒有她,你想再跟我說話大概只有去找靈媒了。」郝韞霆自嘲地說著。「梧邢,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有人否認得了。」
君梧邢不說話了。
「算啦!」郝韞霆笑歎了聲。「不談她了,梧邢,上回我交給你,有關『進口新娘』的資料,我麻煩你幫忙作個統計,結果出來了嗎?」
「嗯。」
「結果怎麼樣!是否都在我的意料範圍內?」
「差不多。」
「念給我聽一下。」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王成說你的復原情況不大好,我們不應該每晚討論工作到天明。」
「拜託,你不會也想叫我啥事兒都不做,光吃、光睡,像豬一樣吧?」郝韞霆大大地哀歎了一聲。「你明知道我受不了的,每天躺在醫院裡,什麼地方都去不了,我一定會活活悶死!」
「那就每天討論到十二點止,過後是你的休息時間。」
「什麼?那現在幾點了!」他依稀記得護士巡過最後一趟病房,只怕現在夜已深了。
「十一點五十九分。」
「只剩一分鐘!」郝韞霆愕喊。「那你還不快把資料念給我聽,我今晚……」
「對不起!」君梧邢卻非常有個性地截斷了他的話。
「時間到了。」
「叩」地一聲,電話掛斷了。
郝韞霆瞪著電話。「喂——有沒有搞錯啊?」混蛋,耍他嘛!
臭梧邢,來這一招!明知他無事可做會悶瘋的,唉唉唉……這麼早要他睡,怎麼可能睡得著?
好無聊,早知道就把路箴茗留下來磨嘴皮子了,他是最怕閒的人。
雖然常有人勸他,人生嘛!不過數十年,何必忙忙碌碌、不停休呢!輕鬆一點,多享受一下,才不枉費來這世間走一道。
但對他而言,工作就是遊戲、遊戲就是人生,沒事可做,等於要他的命,那種「清閒」,他是沒命去享的。
唉!有誰能夠真正瞭解他這種心情?體諒他的個性?
大概沒有吧!像是君梧邢,還有——病房門口,一張氣得發黑的嬌顏。
路箴茗在走出醫院、到了停車場時,才發現鑰匙不見了,在醫院裡找了一輪,沒找著,最後猜測是落在郝韞霆的病房裡。她匆匆忙忙趕回來,竟發現他偷打電話!
她聽了一會兒,得知他是在與人討論工作;腦筋一轉,便約略猜出了他復原情況一直不甚良好的原因。
混帳傢伙,簡直是在找死!人都傷成那樣子了,眼睛也不曉得能不能復原,還一心記掛著工作?
她能理解一個人因興趣而全神投入某件工作,絲毫不顧慮外界任何人事物的心情。畢竟她本身亦是屬於這樣的個性。當初,會為他所吸引人也是因為本性相屬的關係。
但理解歸理解,她依舊看不得他的日漸消瘦。
因此,只要她一日是他的看護,就不能任他如此為所欲為下去,一定要想個辦法治治他!
小腦袋轉了兩圈,路箴茗起步轉向護士站。
一抹滿意的笑容掛在路箴茗的唇畔。郝韞霆將會非常訝異,她的辦法絕對會教他嚇掉下巴!
第六章
郝韞霆豈止掉了下巴殼,他連心臟都差點給嚇停了。
「你不是回去了?」
「我又回來了。」路箴茗邊說,邊指揮護士在他的病床旁擺上另一張床,與他的併攏在一起。
她該不會是發現了他的秘密吧?
「你……為什麼又回來?探病時間不是早過了!還有……這是什麼聲音?」眼睛包著紗布果然不方便,他一直感覺病房裡有人走來走去、搬東搬西,卻不曉得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是搬床的聲音。」她的計劃就是做個——貼身看護。不管他上哪兒去、做什麼事、吃飯、睡覺……她全天候、寸步不離地奉陪到底。
「搬床作啥兒?」慘哉!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了。
「從今晚開始,我也要睡在這裡。」
「什麼?」他的傷腿掉出了吊帶。「哇!痛死了。」
路箴茗趕忙將他的腿再吊回去。
「活該!誰教你這麼興奮?」
「誰興奮啦?」他撫著腿,皺眉大吼。
「當然是你。」
「我一點兒都不覺得興奮。」郝韞霆握著拳頭,喃喃抱怨道。「你幹麼無緣無故跑來這裡睡覺?家裡不好睡嗎?」
「我是看護,本來就應該跟傷患亦步亦趨。」她是有了最壞的打算後,才做下這決定。平穩的心律有脫軌的現象,說不出的惶然在心湖間波動;路箴茗知道自己越來越被他引吸了。
這樣充滿魅力的男人本就教人難以抗拒,而以她酷愛自由、終年避愛的個性,原該是閃躲與他更加接觸的機會才是。但她非常擔心他,因為這份掛懷來得太激烈了,以致排除了心底惶然,執意要與他牽扯到底。
這是一項賭注,她能否在看護他復原後,仍保全著自己的心安然而退?誰也不曉得。
機率是很渺茫的,她很清楚;曾冷靜地分析過,最大的可能性是——她帶著心上一段巨大的傷痕遠走他鄉;守護了自由自在的靈魂,卻讓心傷伴她一生。
可是這樣的痛與看著他長久臥床、任病魔消退了志氣比起來,心痛是微不足道的,她自認承擔得了。
「誰規定的?從前你也沒這樣。」郝韞霆激烈地抗議著。
床鋪弄好後,護士小姐們退了出去。路箴茗開始在他的隔壁鋪床。
「因為以前我太笨,現在我學聰明了,你是一個教人鬆懈不得的傷患。」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不想讓人聽見他們之間的爭辯,她把病房門窗關妥後,才走過去拍拍他床邊櫃子上的電話。」我很佩服你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但凡事都要懂得節制,賣命也要看時機,目前你沒這個本錢。」
果然!她是發現了他在她離開後,每夜以電話遙控工作到天明的事。但他還是不以為自己有錯,因為事情真的已迫在眉睫。
「你不懂,我非盡快把這件工作完成不可,否則會有更多人倒大楣的。」尤其最教他擔心的就是她,他無論如何都想保她平安的。
「如果你在工作完成前就英年早逝的話,我相信倒楣的人數會比你方才口中的『更多人』更多上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