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董妮
「是啊!怕死了。」她哀鳴。「我一見血就昏,拜託,你去換掉那一身血衣好嗎?」這是目睹親姊屍體的後遺症;她怕血,一點點還沒關係,但像楚戊這樣流了滿身的血就會讓她想起那倒臥血泊中的姊姊,何況姊姊死時,肚子裡還有一條未出世的小生命。一屍兩命,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事比這個更悲慘。
楚戊轉身走了出去。
直到聽見房門闔上的聲音,朱萸才吐出肺裡積壓許久的廢氣,天哪!她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惡作劇會讓他流這麼多血,她以為只會在他臉上留下一道小傷口而已,誰知……他到底是怎麼刮鬍子的?
有點懊惱、有點後悔、還有一點不安;他的傷……還好吧?
她抱著棉被坐在床上,反省自己的行為,她是不是惡作劇過頭了?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大清早尖叫的原因嗎?」楚戊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重又轉回她房間。
朱萸看著他,眼裡閃著怯弱。「你……要不要去看醫生?」
他愣了下,他的問題可以如此回答嗎?
她指著他,結結巴巴地開口。「你……流好多血……整件衣服都紅了……」
原來她指的是他的傷啊!他頷首表示瞭解。「我沒事,不過是換刮鬍刀的刀片時,不小心受了點傷。」
一點傷會流那麼多血嗎?她不信。
察覺她的疑慮,他進一步解釋道:「我的力氣很大,因此只要一個沒留神,造成的傷害都會比一般人大一些。不過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我絕對沒事。」只是她的關心讓他有一些開心;能夠跟一個不怕他的女人和平共處,這種感覺真好。
她一顆不安的心總算稍稍放下了。「那就好。」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尖叫了吧?」
「啊!」差點兒忘了這件事。她輕咳兩聲,重新振作精神。「我想起我為什麼來台北了。」
「意思是,你的記憶恢復了?」不知為何,想到她恢復記憶就可能從此離開他的生命,他竟覺得有些不捨。
「沒有啦!」她擺擺手。「我只是想起我來台北是為了上大學。」
「你上大學?」他雙眼瞄了瞄她纖細的身軀,是稱得上玲瓏有致啦!但如此嬌小……「你跳級嗎?」
她瞪眼。「記得嗎?我昨晚說過,我已經十八歲了,而且是應屆考上台大醫學院的畢業生。」
她是說過,但他沒相信,想不到卻是真的。不過……「你要讀醫學院?」
「怎麼,不行啊?」
「你不是怕血嗎?」
「我打算當內科醫生,不必見血的。」
可是一、二年級的共同科目也還是避免不了要見點兒血。楚戊心想,但不忍潑她冷水,遂改變話題。「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當然要去讀,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
可是你喪失了部分記憶,不但忘了自己的家,現在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回你那些入學文件,不是嗎?
「總要去試試看。車禍是意外,我相信學校應該會給我通融。」
「那好吧!」他不置可否,邊點頭、邊走了出去。
就這樣?朱萸對著他的背影大扮鬼臉,早知楚戊不是好人,但見他如此冷漠的態度仍教人一肚子火。
「奸詐鬼、大壞蛋、臭王八……」她又習慣性地咒罵他。
「拿去。」一張金融卡倏地飛進朱萸懷中,打斷那滿滿的詛咒。
她接住金融卡,抬頭愣愣地望向站在房門口的楚戊,「這是幹什麼?」
「你知道要去哪裡找錢來繳學費嗎?」
本想點頭說李成允早幫她存了一大筆教育基金;但又猛然想起自己目前正是個失憶症患者,她立刻忙不迭地搖頭道:「我忘了。」
「我的密碼是一二四五六。」他指著金融卡說。「看需要多少錢,你自已去領吧!」
她看看手中的金融卡、又看看他。「你不怕我領光你的錢?」
「你會嗎?」他抬眼,望進她眼底深處,採掘出最純粹的澄淨;這是個堅強善良的女孩,也許有些莽撞,但本性絕對是美好的。
他一直欣賞著她的獨特,因此也才會興起將她留下的念頭,就算她想住在他家一輩子,他也萬分歡迎。
朱萸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得默默地看著他。
「呵……」他喉嚨滾出一記類似笑聲的東西,然後轉身走了開去。
她張大嘴,拚命地揉眼睛。見鬼了,她居然看見他在笑;那個冷酷無情的冰人楚戊,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對她露出溫暖的笑容,獨獨楚戊……他絕對不可能。
那個人只會冷笑!
可這張金融卡又該怎麼說?楚戊不是第一次對她表示信任了,昨天他才毫不遲疑地將家裡的鑰匙給她,今晨又給她金融卡。
太奇怪了!她禁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顫,莫非他已察覺她的來歷,因此故意以這些行動來撤除她的心防?
這也說不過去,他有錢有勢,無論她再怎麼搞也不可能搞得過他,他若懷疑她
,直接趕她出去便是,這麼麻煩做啥兒?
不明白,怎麼想都不明白,除非他是個天生的好人,寬宏大量、不隨便懷疑。
「哈!怎麼可能嘛!楚戊要是個好人,我就當場將這張金融卡吞下去!」她搖頭否定自己的想法;無論如何就是不肯承認心底已對他升起一點點好感。
重回姊姊死亡的命案現場,更多的疑惑浮上朱萸心頭。
三年前姊姊為何要捨南部的醫院,偷偷上台北做產前檢查?而當時載姊姊上台北的司機老黃又去了哪裡,怎麼會讓姊姊獨自一人走進這種陰暗惡臭的小巷內?
這三年裡,沒人見到過老黃的蹤影;大夥兒都說他是一時貪財,偷了僱主家的賓士轎車逍遙去了。
但老黃在李家工作超過十年,理當十分清楚李家多的是比賓士車更具價值的古玩珍寶,他幹麼不偷那些值錢貨?只得一輛賓士車就能滿足了嗎?
而更讓人不解的是,當時楚戊來這裡做什麼?
朱萸是為了憑弔姊姊的亡靈才會踏入這種噁心的暗巷中,但楚戊呢?是來緬懷自己殺害的女人嗎?
她閃進兩棟建築物中的陰影內,目睹楚戊挺胸步入暗巷中。
真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他,她的心臟因為興奮而緊緊地揪了起來,或許,就在今天,她將解開姊姊死亡之謎。
輕輕地跨出一小步,她左右張望了下,試圖跟在楚戊身後,解開他走入暗巷之謎。
「是他嗎?」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嚇得她忙將跨出的腳步再度收回。
有人?是誰?她緊張地握緊雙拳,發覺手心已被冷汗濡濕。
想起姊姊的死亡,她這才發現一個孤身女子在這種陰暗的小巷內獨行有多危險。
小心翼翼屏住氣息,她不敢再貿然行動。
「應該是。」又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突地飄來。
「那就動手吧!」另一個聲音回應道。
她傾耳細聽,發現那說話聲是從巷子口傳進來的,離她雖還有段距離,但仍不夠遠,她若在此刻妄動絕對會驚擾到他們。
她輕手輕腳轉過身子,半點聲音不敢發,只是睜大雙眼,試圖瞧清巷子口發生的事。
她看見兩名男人圍在楚戊的轎車旁,其中一個撬開了車門,然後趴在裡頭不知在幹些什麼?
約略過了十分鐘,那兩人才相繼離去。
朱萸鬆下一口氣,失去戒心地踏出隱身處。
她想繼續跟蹤楚戊,但又想去瞧瞧那兩個男人對楚戊的車子做了些什麼。
正當她猶豫不決之際,一隻大掌由後提起了她的衣領。
瞬間,她鼻端竄進一股濃厚的酒味,伴隨著男人刺鼻的汗臭,嚇得她忍不住尖聲大叫。「呀——」
「閉嘴!」一隻毛茸茸的大掌摀住了她的嘴。
他想幹什麼?姊姊死亡的影像再度閃過朱萸腦海,嚇得她動都不敢動一下。
「錢,把你身上的錢都掏出來!」男人嗄啞著聲音說,同時迫不及待地對她上下其手,試圖找出她的錢包。
大異於楚戊給她的安全感,男人的手掌只令她覺得噁心欲嘔,她想告訴他,她沒錢,但驚駭卻使得她牙關打顫,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男人將手伸進了她的櫬衫裡,大掌整個罩住她右邊渾圓的乳房。
霎時,朱萸的身子僵直了起來。「不——」她不能什麼都不做任他欺負!她開始掙扎,使出吃奶的力氣踢他、打他。「放開我!」
「閉嘴!」男人掐住她的脖子。
她無法呼吸了,俏臉脹得通紅。
「臭女人!」男人把她轉過來。
朱萸終於瞧清男人的真面目,這使她感到無限的絕望。任何人都能看出這男人瘋了,他的瞳孔放大,眼底一片迷惘;也許是吸毒、也許是酒精中毒造成的,總之,他的腦子已經不正常了,他真的會殺了她。
想到朱家兩姊妹都注定命喪此暗巷,一把怒火突然衝上她頭頂。
不甘心啊!她絕不甘心就此束手待斃。
咬緊牙根,她使出最後一點力道屈膝頂向男人的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