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董妮
沒錯,那名死者大夥兒都認識,正是在司辰寰與谷月結婚當天搗毀新房的女人;這一個人,她還不止一次地惡作劇騷擾谷月,想不到最後竟會走上自殺這條路。谷月也很想學其他人掩住臉不看,但她的視線卻無法離開螢幕半分,一種「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歉疚感在她心裡纏繞成網,緊束得教她無法呼吸。那個女人……她曾見過她一面,美麗的容顏嬌如春花,野心勃勃地想要攀上司辰寰。谷月雖不贊同她的手段,但一個生氣盎然的女人總比一具四分五裂的屍體要令人開心;況且誰無父母親友,她這樣一死……被遺留下來的人該怎麼辦?
司辰寰揮手逐退了傭人,走近她身邊,長臂輕輕地擁住她。「這不是你的錯。」「但我卻難辭其咎。」愛情傷人,也自傷。谷月低垂著眼眸,兩行清淚滑下雪白的嫩頰。
「不,這不關你的事。」司辰寰伸手按下遙控器,關掉電視,將她抱緊在懷中。「是她自己想不開,走偏了路,會有這種結局怪不了別人。」
這道理她也明白,但情感上她總是無法釋懷。「如果我們不結婚,她就不會死了。」「月兒,這兩件事情根本不能混為一談……」說到一半,門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話,他只得放開她走過去開門。「等我一下,你別胡思亂想。」
司辰寰明著一張臉,站在門前低吼。「什麼人?」
「警察。」門外響起令人詫異的答案。
廳裡的谷月猛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往在門方向走去。「難道是為了她?」她語氣裡的空氣,顯得既哀傷又無助。
司辰寰心疼地樓緊她的腰,將她完全護衛在他高大的身軀旁,之後才打開大門。「有什麼事嗎?」
「請問這裡有沒有一位谷月小姐?」門口的警察問道。
谷月自司辰寰懷裡抬起頭。「我就是,請問有什麼事?」
警察當著他二人的面取出一隻信封,信封上簡單地寫了「谷月收」三個字,信封裡有一張紙,谷月一見,虛脫也似地癱軟在司辰寰懷中。
那張染血的紙上被剪貼了七個字——這只是一個警告!與日前谷月收到的藏刀信件中的威脅函一模一樣。
「兩個小時前,有一名女性撞火車自殺了,這只信封就是她的遺物,我們想起不久前貴府曾報案受到惡作劇的騷擾,因此來確定一下。」警察如是說著。
「我的確收過一封這樣的威脅信函。」谷月的聲音氣若游絲,彷彿像隨時會斷了呼吸。
司辰寰擔心地望著她。「月兒,你不舒服先去休息,我讓下人陪你,這裡由我處理就可以了。」
她抽噎了聲,淚水再也不受控制地落下。「她恨我,至死都恨著我……」「對不起。」司辰寰向警察告了聲罪,橫抱起她將她送回臥室,並喚來下人陪伴。「你別胡思亂想,等我處理完這件事立刻來找你。」
雖然他一分鐘都不想離開她,但他知道這件事若不好好處理,一定會演變成無法收拾的醜聞,他是習慣了、不在乎;但谷月會崩潰的,他不能讓自己過往的荒唐事再度傷害到她。
谷月早已失了知覺,她縮在床角,滿腦子都是電視螢幕上那女人淒慘的模樣,連司辰寰的離去都沒發現。
為了恨她,那女人不借殘殺十來只小貓以為報復,她寄威脅信函,最後甚至以自殺來作為對她最淒烈的控訴。這代表什麼?她是如此深愛著司辰寰,得不到他,她也不想活了。
谷月突然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她並不愛司辰寰,卻為了已身的需要而跟他結婚,從中攔截了那女人的幸福——她害死了一條人命。
天哪!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想起女人至死都恨著她,她背脊上莫名地發起顫來,再度感受到兩道飽含惡意的視線,化成仇恨的利刃,不停凌遲著她的身心。
莫非真是死不瞑目的女人前來找她報仇嗎?
「不……不要……走開——」淒厲的慘嚎進出喉嚨,她清明的神智也隨之消失,靈魂墜入無邊黑暗中。
靜寂的別野二度被驚擾,陷入某種詭異的嘈雜聲,但這回不同上次的慌亂,人人心頭皆籠罩著一片阻影、恐怖的、血腥的,恍如一張天羅地網,任誰也逃不開、躲不掉!
第六章
因為司辰寰處理得宜,女人自殺事件並未造成醜聞,平平順順地落幕了。然而,別墅中的烏雲卻在歷時一星期後,仍未有消散的跡象。
司辰寰在臥室門口撞見一臉憂愁的老管家,他手中一份不曾動過的餐點顯示出房裡的谷月尚未自悲痛中平復。
「主人,您也勸勸夫人,人是鐵、飯是鋼,再難過也要吃飯啊!」發生這種事大家都很不舒服,但以老管家六、七十年的人生經歷來說,人生之不如意本來就十有八九,頹廢自傷濟得了什麼事?唯有振作面對,問題才能獲得解決。
司辰寰頷首接過餐盤。「我這就去勸她。」人死不能復生,谷月弔念那個偏激的女人也該弔念夠了,她應該重新振作才是。
老管家臉上露出一抹釋懷的笑容。「這樣我就放心了。」
司辰寰拍拍他的肩,然後舉手要敲門。
老管家突然拉住他的衣袖。「主人,那這些卡片該怎麼處理?」
呈在司辰寰眼前的是一疊粉紅色的小卡,寫滿對司辰寰的愛慕之情;自從搬來這棟別墅後,他每天都會收到一張。以前他很高興,這代表著自己無與倫比的魅力,只要是女人,都會受到他的吸引。但此刻一瞧,淡淡的苦澀卻在心頭浮起,他只有一顆心,只能愛一個女人,那又何必招惹無端的情債?
艷福不是福,在發生事故之後,他才深刻體會到專情的可貴!
「把它們燒掉吧!連同我書房裡那疊一起燒掉,以後再收到也不必拿給我看了,你自個兒將它處理掉便是。」他決定改變,放蕩半生後,下半輩子他要做一個認真、負責的好男人。
「主人!」老管家訝異地瞪大了眼。
「發生這種事,我難道還學不乖嗎?」經一事、長一智,他啊,是覺悟了。「主人。」這回老管家是感動得眼泛淚光。
司辰寰好笑地摟住他的肩。「何伯,你不要太激動,當心血壓受不了爆血管,就抱不到我的孩子了。」
「我一定會活到抱小主人的!」開玩笑,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看主人結婚生子,在心願未達成前,別說小小的疾病了,就算閻羅王爺親自來拘魂,他也絕對不走。「是是是!」司辰寰連搖頭苦笑,一邊打開臥室的門,走了進去。
以開闊的原野朝氣作為裝潢基調的臥室裡,清爽的微風吹動法國營絲窗簾,帶來一屋子的健康氣息。
然而,再明亮的光燦也驅不走谷月心底的愁悶,她盤腿坐在地毯上,對著一副拼圖發呆。
不想讓自己的腦子有思考的機會,她成天將它們清得空空的,當自己是個無知無覺的廢人,以發呆度過每一分難熬的時光。
這方法還不錯,不想就不會難過,不難過她就不會痛苦了。只待心底的創傷為時間所撫平,她會重新站起來;而在這之前,她什麼事都不想做、不想管。
「月兒。」司辰寰將餐盤放在梳妝台上,盤腿坐在她身邊。
她雙肩顫動了一下,注意力被他拉了回來,但此刻,她還無法面對他,因此仍專注地埋首於眼前的拼圖上,只當他不存在似地忽視。
司辰寰歎口氣,也不忍逼她,畢竟她的心傷全是他造成的。因此他就這樣靜靜地伴在她身邊,陪著她排拼圖。
五千塊的拼圖既龐大,又複雜,排起來真是很困難,但卻能消磨許多的時光;當然,對於磨平情緒上的銳角也很有功效。
時間悄悄流逝,屋外的日陽也為明月所取代,司辰寰在柔和的月光中凝視她軟化下來的側臉。捨不得離開她,他連起身去開一下燈都不肯,就著暈黃的月光,他輕執起她的手。
「放下吧!別再想了。」
淒楚的笑容蕩在谷月唇邊,有他坐在身旁,她就算不願去想,過往的記憶仍會如流水般自動溜回她腦中。
從相遇、簽下契約婚書、結婚、到現在,若硬要去分辨其中的苦與甘,她不得不承認甜蜜是多於痛苦的。
與他相逢,她其實享受了許多歡樂,她理該感激他,而不是排斥他,只是女人自殺的刺激太深重,她一時無法適應,才會遷罪於他。
但這其實是沒道理的,那女人會自殺根本與司辰寰無關,誰規定有人愛他,他就一定要回報每一份愛?司辰寰有權選擇接受,或拒絕一份愛,外人不得置喙,而想以性命來逼迫他就範,更是件愚蠢至極的事。
恁多的道理,每一條谷月都很清楚,奈何鑽進牛角尖裡的思緒,卻是怎麼也轉不出來。「給我一些時間,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