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董妮
「小倆口又在耍花槍呀?」突然有人經過喊了句。
商別離氣得通紅的面孔霎時轉變為鐵青。
「什麼叫耍花槍?這裡沒有槍啊!」常緋櫻偏還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樣兒。
那人斜睨了商別離和常緋櫻一眼,笑道:「耍花槍的意思是說,你倆感情很好。」
常緋櫻雙眼倏忽一亮,隨即又壓低聲音說道:「謝謝你,不過請你別這麼大聲說我們感情好,因為商哥哥很害羞,你說這麼大聲他會不好意思的。」
「閉嘴,你這個瘋女人——」商別離終於給她氣得失控。
「臭小子,你竟敢罵我女兒!」常家那對老夫婦不知打哪兒冒了出來,兩人四隻手中還抱著一塊巨大的石頭猛往商別離身上砸過去。
那麼大的暗器打過來,商別離當然要閃嘍!
可那對老夫婦的攻擊卻不止如此,石頭過後是一陣無色無味的迷香,商別離不小心吸了一口,頓覺頭重腳輕起來。「你們……」
「把頭兒——」一旁看戲看得好不快哉的楚庸和劉彪這才發現情況不對,忙奔過去想助商別離一臂之力,豈料那迷香太厲害,竟連他兩人也一塊兒被迷倒了。
「商哥哥……」常緋櫻可捨不得商別離倒下撞得滿頭包,急忙丟掉手中的竹籃,跑過去想接住他軟倒的身子;但她畢竟是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又哪兒扶得動身材精壯的商別離呢?
就見她一抱住他的身子,兩人便跌成一塊兒往山道下滾去。
滾呀滾的,兩人直滾到一株大樹前才停下跌勢,商別離的額頭還跟大樹幹做了次百分百的親密接觸,這會兒沒昏個幾天怕是不成了。
這兒是什麼地方?
這般熟悉的溫暖、引人回憶的香味,好像……
模模糊糊的記憶回到那遙遠的天山上。
在群山環繞中,有一處桃源谷地,四季如春、風景如畫。
谷裡的人民純樸安樂,從不見爭執殺伐之事發生。
那是一處人間仙境,滿載著無數美好……「迷宮」他的家、他的希望所在「爹……娘……蝶兒……」粗嘎沙啞的呢喃似呻吟。
一旁侍候著的常緋櫻受到驚擾,邁著東倒西歪的步子奔到床畔。「商哥哥、商哥哥……你在作噩夢嗎?」
「迷宮」,他的家!商別離好想回家,可沒為蝶兒報仇前他沒臉回家,而為蝶兒報仇後,滿手血腥的他又再也回不去那處純潔的世外桃源了。
橫豎他這輩子是與「迷宮」絕了緣,那為何要叫他夢見家鄉的故景?忘了不是比較好嗎?
他已經好久好久記不起家鄉的一切了,不該再記起來的,不該的……
「商哥哥、商哥哥……」常緋櫻憂急地輕撫著他因痛苦而緊皺的雙眉。「你哪裡痛?我去請大夫。」她轉身想走。
他豁然睜開眼拉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站住。」
「咦?」常緋櫻回頭。「商哥哥,你好啦?」
一點迷藥想迷他多久?商別離不悅地坐起身,雙眼在四周環境溜了遍,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
「這裡是什麼地方?」不像一般的客房,床榻邊擺了張小小的梳妝抬,幾盒胭脂水粉置於其中;另一頭的茶几上還擺了盆水仙,就是那水仙的香味勾引出他滿腔的鄉愁。
「我的房間啊!」她一臉天真。
商別離才恢復些許紅潤的臉色立刻又變得鐵青。「你把我弄進你房裡幹什麼?」他倆間的糾纏還不夠複雜嗎?如今他在楊家村裡走動,遇上的每一個人都會向他道恭喜,順道還問他幾時請喝喜酒?
該死的,他什麼時候說過要娶她啦?更混帳的是,她的人緣極好,老是勾引那些一派之尊、武林名宿做後盾。
昨兒個少林掌門才跑去找他,說自願當他倆婚禮上的主婚人。
見鬼的哪來的婚禮啊?
商別離根本要被常緋櫻氣得快吐血歸天了。
「讓你進房當然是為了休息嘍!」常緋櫻一臉憂心地望著他。「你昏過去了,記得嗎?」
當然記得,是她爹娘使詐迷暈他的嘛!那對老夫婦不簡單,恐非尋常的客棧老闆;每次見到他們,他都有一種熟悉的不安感,好像他們又要設計他倒大楣似的,但那跟敵意又不同,他知道他們不會真正傷害自己,反而直覺可以信任他們。
挺奇怪的感覺是不?但他對於常氏夫婦的觀感正是如此莫名其妙。
「你爹娘的名字為何?」也許有必要查一查常氏夫婦的來歷,儘管他覺得可以不必介意他們,但心裡梗著一團疑問總是難過。
「大家都叫他們常老和常佬佬啊!」她笑答。
他撫額一歎,早知她一張嘴總吐不出任何有意義的話,他真是瘋了才會向她探聽消息。「算了!」他在心裡暗忖。毀村大計正執行到緊要關頭,還是別旁生枝節的好。
她一雙細軟的柔手又自騷擾上他清俊的臉龐。「我請大夫來看過你了,大夫說你並無大礙,不過你有操勞過度、虛火旺盛的問題,再不節制,恐有病倒之虞。」
虛火旺盛!是誰氣得他一肚子火永遠也消不去?商別離扭曲著臉皮,恨聲說道:「你以為我會這樣是誰害的?」
「我。」這回她倒很聰明。
「沒錯,就是你。」他一雙眼瞪如銅鈴大。
「可我真沒料到你臉皮如此之薄啊!讓人說句『感情好』就羞得要罵人。」她嘟起嘴,水眸底盛載著無辜。「我爹娘會誤會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千萬別怪他們哦!」
他白眼往上一翻,又要昏了,但不是被迷藥迷昏,而是被她氣昏。
「還有噢!我爹娘說,男子漢大丈夫應該大方一些,矜持羞怯是姑娘家專用的,你不必學;相反地,你應該把臉皮練厚一點兒,才不會給人說幾句便惱羞成怒地罵人。」
商別離將手恨恨一推,撥開擋路的麻煩精,飛也似地往外走去。再也不理她、再也不同她說話了,他沒那麼多條命讓她氣,再這樣下去,他早晚見閻王。
「哇!」她渾似弱柳迎風的嬌軀壓根兒經不起推,瞬間便飛上半空中,一路往床榻方向跌去。
聽到她的驚叫聲,商別離猛地回過頭來,瞧見她的狼狽,心頭一緊;來不及思考她跌在床榻上根本不會有事,身子便自作主張地掠向她身旁,袍袖一翻將她撈進懷裡。
兩個人在半空中翻了個觔斗後,穩穩地降落在床榻上。
「嗚……」她兩手緊圈住他的頸子,細細的啜泣逸出齒縫。
軟玉溫香抱滿懷,他這才有了大事不妙之感。
果不其然,她一巴上他的身,便再也不肯離去了。
商別離耐著性子聽她哭了大半個時辰,前襟都給她哭濕了,那抽噎聲卻還沒有止歇的趨勢,他忍不住皺了下眉。
「你也該哭夠了吧?」他的耳朵都快被她哭聾了。
「嗯……嗚嗚……呼……」她吸了幾下鼻,哭聲是小了些,但還是沒停。
商別離只得按下不耐,繼續由著她;沒辦法,誰教害她哭的罪魁禍首是他呢!
常緋櫻又繼續哭了盞茶時間,將他的衣衫哭得幾可擰出水來了,那泣聲才漸小漸止。
商別離長吁口氣。終於停了,她再不停,他怕自己要瘋啦!
從不曉得女人的哭聲這麼可怕,幾可媲美穿腦魔音,他差點兒就要跪下去求她閉嘴。
她忽爾扯扯他的衣袖,一臉的可憐兮兮。「緋櫻腳痛。」
他愣了下,先問清楚。「你哭這麼久是因為腳痛?」
她點頭。
商別離真想一頭撞壁。腳痛早說嘛,抹點藥不就好了,也值得她哭成那樣,活似爹死娘歿,獨留她一人般地悲愴。
「是不是剛才扭傷了?」他問。
常緋櫻再度點頭。
「哪只腳扭傷?」
她一雙腳都舉起來了。
知道她不懂得什麼叫男女之防,他也懶得為她解釋了,索性江湖兒女也比較不忌諱那些古板玩意兒。
蹲下身去,他伸手脫下她的繡花鞋,一隻白皙粉嫩的玉足呈現在他面前,柔若無骨、豐腴而不顯臃腫,美麗得像似一隻白玉精雕的完美作品。
只不過……他握著她的腳踝,輕揉兩下,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他捧高她的腳踝,細細瞧了一遍後,不禁低呼一聲。「你的腳……」是受傷嗎?她竟跛了足;不明顯,得細瞧才能發現,難怪她走路老是跌跌撞撞,原因就在這裡。
「歪歪的對不對?」她嘟起嘴,懊惱地看著自己的腳。「一開始就這樣了,它老是不聽話,害得緋櫻常跌倒。」
一開始便是如此……那就是天生跛足嘍!商別離心頭竄過一絲不捨,想起她邁著微跛的腳,天天為他送飯,三餐加消夜,他頓感心疼。
「腳不方便就不要一天到晚跑來跑去。」他運氣為她活絡經脈,以減輕疼痛。
「我沒有跑來跑去啊!緋櫻跑不動,從來沒有跑過,只能用走的。」
又在歪纏了!商別離不想自找氣受,乾脆閉上嘴,專心為她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