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董妮
商別離抬眼,冷冷的兩記冰箭殺過去;嚇得劉彪心肝怦怦跳,一雙手前擺也不對、後擺也不對,真是緊張死了。
「唔……咳……」楚庸清了清喉嚨後,才冷嗤道。「你白癡啊?如果這麼簡單就能解決,把頭兒還用得著傷腦筋嗎?」
劉彪也用力咳了兩聲,將嗓子咳順後,不悅地怒道:「就會放馬後炮,你若真聰明,提個解決之道來聽聽啊!」
「我能有什麼辦法?」楚庸把手一攤。「只要這座谷地不毀,那些有權有勢者就不會死心,任你從中攔截、搶救下多少孩童,他們仍有辦法再循途徑買足。這就是把頭兒不希望我們輕舉妄動的原因。」
沒錯,這正是商別離最煩惱的一點——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除惡務盡!他希望能將陪葬之惡俗連根拔除,因此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準備,以期毀村大計能一舉成功。
現在還不到時候,他尚未準備周全,不願打草驚蛇,可是……
「但萬一太師府裡的人苛待孩子們怎麼辦?他們可能會被打、被揍,甚至被殺;將孩子們留在那群喪心病狂者手中越久,他們的情勢就越危險,這一點我們也不得不考慮啊!」劉彪一語道出了商別離心中另一個煩憂。
下意識地摸著自己的喉嚨,商別離知道會購買孩童陪葬者絕不會善待那些孩子們;他自已就是最好的例子。
至今,他猶記得那些混帳將木炭硬塞進他嘴裡的那種感覺,他的喉嚨像被烈火燒灼著,好長一段時間,別說開口說話了,他連吞嚥東西都覺得痛苦難當。
因為是陪葬品,那些混帳根本不將他們當人看,常常有一頓沒一頓地餓著他們,高興時就來一頓拳打腳踢,不高興的話,鞭抽杖打都有可能。
他熱切地期盼著毀掉楊家村為自己和蝶兒報仇,但他能為了一段仇恨而置那些正跟童年的他面臨同樣悲慘遭遇的孩童不顧嗎?
「把頭兒,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想想未來吧!只要這座谷地毀了,便再也不會有其他孩童受害。」楚庸勸道。
「臭狐狸,你的意思是要犧牲那二十八個孩子嘍?」劉彪怒吼。
商別離煩躁地一揮手。「別吵了!讓弟兄們繼續監視太師府,只要太師府裡的人不虐待那些孩子,我們便照原定計劃實行,我想我們應該可以趕在穆太師遷墓前毀掉此谷。」
「若他們虐待孩子呢?」楚庸問道。
商別離臉上凝聚著一層厚厚的寒霜,殺意在眼中流竄,那一身的鬼氣連楚唐和劉彪都膽寒,不自禁退離他一大步。
「血、洗、太、師、府——」商別離咬牙切齒。
楚庸和劉彪不約而同再退一步,說實話,他們真不喜歡看見商別離這種表情,太恐怖了,活似地獄裡的噬血魔怪誤闖人間、欲將一切生物撕吞入腹。
真希望商別離別老擺這張臉嚇人,因為他們敬愛頭兒,不希望那種感情變質成畏懼。
「吃飯了,商哥哥。」嬌聲脆吟如天籟之音,在轉瞬間抹淡商別離身上的鬼氣,還回了一絲人性。
楚庸和劉彪同時一喜。「緋櫻姑娘!」
商別離把眉一皺,望見不遠處一條踉踉蹌蹌的身影正似跌似倒地撞將過來。
又是這個麻煩精!他腳跟一轉,正想避禍去。
無奈「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仍屬天律,這個麻煩精總是出其不意地來上一招!
常緋櫻打老遠便瞧見他的動作,急忙開口。「商哥哥,你又在鬧彆扭了嗎?」那口氣渾似在教訓一名三歲小兒。
商別離正欲離去的腳步一頓,轉回頭,恨恨地瞪著她。「你又來幹什麼?」
她氣喘吁吁地趕到他面前。「唉呀,我每回來你就問這句話,看到我提竹籃不就知道我是來送飯的?」
她還敢說?商別離氣得臉都紅了。「我不是告訴過你,我不想吃你送來的飯,你別再纏著我了。」
「可是你昨天吃了啊!」她用力點了三下頭。「早膳有吃、午膳有吃、晚膳有吃、連消夜都吃了。」
商別離恨恨一咬牙,沒錯,昨兒個他是吃了她送的飯、連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最近的每一天,她送的每一餐飯他都吃了;因為他若不吃,她便死賴著不走,纏得他沒法做正事兒;沒辦法,他只得吃了,以便打發她走。
可聽她現在說的,好像沒她他就會餓死似的;天知道他多想擺脫她的糾纏,即便會餓死也沒關係。
「別板著一張臉嘛!」她笑咪咪地走近他。「我準備的都是你喜歡吃的東西耶!你應該開心才是。」
他瘋了才會開心。最近,他每天都睡不著,日思夜想搞不清楚她怎會對他瞭解得這般透徹?
她知道他愛吃的東西、他的口味、他生活上的小習慣、他的癖好……在她面前他就像尊透明人一樣;只消一眼,她便能將他瞧得一清二楚。
那感覺真是詭異透了,若非確定楚庸和劉彪已受夠教訓,不敢再隨意出賣他,他幾乎要懷疑,那兩個傢伙又扮起內奸來了。
為什麼她會對他如此瞭解?明明他們才相識不久啊!……等一下,莫非她曾徹底調查過他,因此才會對他知之甚詳?
可他們又素無關聯,她調查他作啥兒?想不通,但他對她的戒心卻如燎原的野火,一發不可收拾。
「唉呀!」見他一張臉變白又變青,常緋櫻忍不住搖頭一歎。「你到底又在氣些什麼呢?我爹娘說常生氣對身體不好耶!你真該改改你的壞脾氣。」
商別離恨恨瞪她一眼,決定不理這麻煩精,省得無端端被氣死,那可冤啦!
「商哥哥,你要去哪裡?」她追著他跑了兩步,驀地恍然大悟高呼一聲。「啊!我知道了,你是在氣我昨天跌倒、讓飯菜沾上泥沙,又忘了告訴你,結果害你一口咬下包子、卻咬到石頭,差點兒咬崩一口牙的事,對不?」
他左腳絆上右腳,險些兒摔了個五體投地。
「閉嘴!」站穩腳步後,他回頭怒瞪著她。「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因為我本來就不是啞巴啊!」常緋櫻朝他咧開一抹理解似的笑容。「唉,我知道昨天的事是我不對,我道歉行了吧?你就別再生氣了。」
他真想剖開她的腦子,瞧瞧裡頭是不是裝了稻草,否則怎會他說西,她便聽到束去?
見他還是一臉冷峻,常緋櫻也忍不住惱了。「我爹娘說,做人不能太小器,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何苦時時記著它?如你這般愛記恨,日子是永遠也不會開心的。」
居然還敢指責他愛記恨!他滿腔的怒火霎時狂飆三丈高。「你說夠了沒?」
她搖頭。「再幾句就夠了。」那口氣語重心長的像在教訓一個不受教的小孩。
「你聽我的勸,放開胸懷,退一步海闊天空,你快樂,關心你的人也都會很開心。」
「哼!」他冷嗤一聲,眼底的怒火像要將她燒成灰燼。「只可惜我這輩子最不需要的東西就是快樂,我不稀罕。」說完,他轉身就走。
常緋櫻瞪著他的背影楞了半晌,忽爾啜泣道:「你好可憐哦!竟然連快樂的滋味都沒嘗過。」
他離去的腳步一頓,雙拳握得死緊,恨不能掐斷她纖細的頸子,讓她那張可恨的小嘴再也不能吐出氣死人的話。
「不過沒關係,遇到我你很快就會嘗到快樂的滋味了。」她邁著搖搖晃晃的腳步追上他,獻寶似的提高竹籃。「今天我準備了你最愛吃的芙蓉鴨、釀豆腐、蓮花羹、翠玉板、還有驢耳朵當點心;如何,開心了吧?」
他很想吐血,被她氣到吐血。
但她的獻寶卻還沒完。「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今天沒有跌倒喔!所以這些飯菜都還完整無缺,你高興吧?」
他怎麼可能高興?商別離簡直要氣死了。「你說完了嗎?」
「再一句。」她笑得像撿到寶那樣興奮。「我相信等你將它們吃完後,你就會知道什麼是快樂了。」
「全部說完了?」他瞇細一雙鷹集般的利眸,兩道危險的寒光在裡頭流竄。
「嗯。」她天真地頷首。
他忽爾扯開喉嚨,發出一記雷嗚般的暴吼。「說完了就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常緋櫻給震得楞了下,大眼輕輕地眨呀眨的。
商別離以為她終於曉得害怕了,過去他用這一招對付那些緊纏他不放的花癡都很有效;女人就是怕男人吼。
孰知常緋櫻怔忡過後,突然輕聲笑了起來。「原來你不喜歡有人看著你吃飯啊!」
什麼時候話題又轉到這方面來了?商別離真的快要被她搞瘋了。
「嘻嘻嘻……」她掩嘴,嗤嗤笑得好不快樂。
「你又是哪裡搞不清楚了?」她那表情好暖昧,害得他一身雞皮疙瘩都冒出頭了。
「真想不到你臉皮這麼薄,好純潔哦!」
她說什麼?他一頭黑髮氣得豎成鋼釘。「常、緋、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