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董妮
「你的三明治……有些冷了,我去給你重做一份……」明知這理由太過牽強,她還是籍此逃脫了。
崔胤風並不太明白她的心思;他是個從來沒談過戀愛的人,長到二十五歲,所有的生命都用來還債了!他甚至沒想過「愛」是什麼?能每天來這裡喝一杯熱騰騰的豆漿,看著她陽光般的笑容,他已經滿足了。
十五分鐘後,向日葵重新拿來兩塊三明治,霸王級的,總共有五層。崔胤風把三明治放在掌心上把玩著,覺得怪怪的,便用疑惑的眼神詢問著她。
「優惠你這老顧客。」她笑答,心裡其實牽扯著另一番情緒,難言,也難喻!暫時就這樣吧,在弟弟可以自立前,她甘心於每天早上見他十五分鐘。
崔胤風沒多作表示,只是默默拿了三明治、放下錢,對她微頷首,便轉身走人,如同他過往每一天的來與去一樣。
只是自這一日起,他的豆漿總是比別人大杯,三明治也較他人更豪華,而且……向日葵再不肯跟他受錢了,她說這是優待,獎勵他十年來的全勤。
寡言的崔胤風根本爭不過她,但他還是每天來,捨不得缺席一日。他偶爾會為她端端盤子,而她對他的笑容越來越燦爛,像是盛開在太陽下的向日葵那般,美得教人移不開眼!
第三章
人或許會在極端幸福中,莫名地變笨,崔胤風即是如此。
他最近常常上崔羽和崔傲的當,堅持了二十年的冰塊臉一旦出現了裂縫,瓦解的速度就會越來越快。
晚上崔胤風回到家,進入臥室,掀開棉被,一床的小烏龜看得他瞠目結舌,久久不能言語。他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撞到茶几,似乎扯上了某條機關線,一顆骷髏頭驀地跳上他的臉。
「嚇!」他到吸口冷氣,臉色變了些許。
甩開骷髏頭,崔胤風懷疑是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
這屋裡只有崔羽和崔傲看他不順眼,會不時想些鬼主意整他,而通常是搶走對他有好感的女生;奪去他喜歡的物品;破壞他的工作,讓他忙個半死等等。像這種無聊把戲,他們該是不屑玩才是,怎麼……
崔胤風想不透個中緣由,他搖了搖頭轉身走向浴室,他想洗把臉,讓頭腦清醒一下。豈料,才打開浴室門,一陣鞭炮聲乍然響起,還有許多沖天炮、水鴛鴦紛紛從浴室內朝他轟了過來。
血色自崔胤風臉上褪盡,他後退幾步,手撫著心口急喘氣。然後,隨著煙霧逐漸消退,崔傲笑彎了腰的身影在浴室裡顯現。
原來那些鞭炮就是躲在浴室裡的崔傲準備好、等他打開門,便點燃對著他丟過來的。
莫名地,崔胤風心頭閃過一絲不悅。因為愧疚,他從來不會對崔羽和崔傲的惡意欺凌發脾氣可;這是生平第一次,而且來得太突然了。
崔胤風邁著僵硬的腳步轉出臥房。這個家待得真是有些難過,他想回公司,睡在辦公室附設的小套房裡。那兒離向日葵的家近,明天他可以早一點兒去見她,或者還可以幫她開店門。
不意,臥室門一打開,一個巧克力派迎面飛了過來,「啪」地一聲在他胸前開了朵幾何圖案的褐色花。
「啊!」喉頭滾出一個驚詫的短音,崔胤風望著完蛋大吉的西裝與襯衫發呆。
「我贏了、我贏了!」前頭,崔羽高舉雙手又叫又跳。「你的鞭炮沒讓他發出聲音,我的巧克力派令他驚叫出聲了,所以是我贏。傲,你輸我一萬塊!」
他們拿他的反應打賭——
他知道以他的立場,和曾犯下的過錯,壓根兒沒有資格反抗他們的惡作劇,但……或許是他的忍耐力變差了,這一刻,他真覺得非常受不了!
臉色悒於郁難看的崔胤風腳步迅速地衝出別墅,離開的時候,他下意識地甩上大門,「砰」地發出好大的聲音。
二樓的崔傲挑挑眉。「老姐,你覺不覺得咱們小弟似乎變了?」
崔羽走進崔胤風的臥室裡,一雙沾滿巧克力、黏答答的手就這樣擦在他的被單上。
「他的反應是變多了。」
「你知道反應變多的前提是什麼嗎?」
「他不再無知、無覺、無情、無慾!」
崔傲點頭,走到雙胞胎姐姐身旁。「也許……他是談戀愛了?」
「他也二十五歲了,是到了該思春的年紀。」
「以後我們的日子不會無聊了!」整一個沒有反應的人是件非常缺乏成就感的事情,但……像崔胤風這樣反應遲鈍的人就不一樣了,不僅有趣,還是非常、非常地好玩,哈!他滿心的期待比山高、比海深。
「同感。」崔羽掀掀嘴角。「不過,不管以後你要怎麼玩,輸我的一萬塊先拿來。」
瞪著姐姐伸到眼前的手,崔傲憤恨地一跺腳。
「這該死的臭小子!巧克力派難道會比鞭炮可怕嗎?分明故意讓我輸錢,這筆錢非向他A回來不可。」
「我無所謂,我只要收得到錢就可以了。」崔羽搶過他心不甘、情不願掏出來的一萬塊,吹著口哨離開崔胤風的臥室。
至於崔傲,則是留在房裡搜刮崔胤風的書籍、鋼筆、西裝……等物品,直到他覺得可以賣到一萬元了,才甘心放這飽收摧殘的屋子一馬。
「走了,再想別的主意玩兒去——」
***
清晨五點,崔胤風沉穩的腳步已逐漸往早餐店走去。
他手上拿著一枝向日葵,是昨天下午在路上被一名女童軍推銷的,一枝一百,聽說是某個公益團體在做義賣。
但這不是他買花的原因;他要這朵花是因為這枝明艷綻放的向日葵,其燦爛姿態好比那深烙在他心底的嬌媚佳人——向日葵一般,同樣溫暖、同樣教人打心底歡喜不已。
他買下這朵花後,小心翼翼地拿了只大水杯珍藏它,又擔心拿回家會被崔羽和崔傲破壞,昨晚還特地留在公司裡,看護它一整夜。
今晨,他迫不及待地捧著花來看她,想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
來到她家門口,攤車還沒推出來,他瞄了眼手錶,五點十分,今天有點遲!
崔胤風靜靜地站在路旁等著,他有些緊張,許多念頭在他心中紛亂地閃現。不曉得她會不會喜歡這朵花?只有一朵會不會太寒酸?他是不是該多買些別的花來搭配?
可是,他沒買過花啊!也不知道什麼樣的花束才算好,但原她別見怪才是……
時間在等待中迅速地溜過,而崔胤風因沉溺在煩惱中而不知不覺,直到熾熱的陽光灑出他一身大汗,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早餐店的門依然緊閉,他低頭看手錶,時針指著九。
九點了,向日葵還沒打開店門,這是怎麼一回事?昨天清晨分手時,她還高高興興地說明天見的。怎麼……
崔胤風一急,衝到木門前,起腳踢破了門板。
這種違建本來沒啥兒保障,所謂的大門也不過是裝來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因此,他隨便使點力就堂而皇之地闖進她的屋子。
大廳的茶几上放了碗吃了一半的飯、電視開著、燈也忘了關……凌亂的景象顯示出主人離去的匆忙。
是出了什麼意外嗎?或者……他突然想到那個老房東的流氓兒子。莫非是那混混不講信用,又來騷擾她?
崔胤風握緊拳頭,陰鬱的眼泛著殺人紅光。若真是如此,他會讓那個小流氓徹底瞭解「生不如死」這句話的真義!
此時此刻,他完全忘了公司、任務、公事,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找回向日葵!
他急匆匆地衝出向日葵的家門,連手上買來準備送她的花朵落在地板上也忘了撿。他沿著小小巷子,一戶戶詢問是否有人認識那剛去世的老房東,直到獲得了些微訊息,便伸手招了輛記程車,找人去了。
崔胤風完全沒注意到,時針已經指向十點,他錯過了一場業務匯報、蹺了生平第一次班!
***
「你是怎麼回事?第一天進公司嗎?這種估價單都會填錯?」白氏企業的老總裁白先令將一疊報表扔在崔胤風臉上。
他垂手恭立在老人跟前,與其說是面無表情,不如說他根本心不在焉。
向日葵已經失蹤兩個禮拜了,他每天下班後就像只無頭蒼蠅似地四處找尋她,直至天亮,才邁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公司。然而她就像蒸發在空氣中的晨霧一樣,沒留下半點訊息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老房東的兒子那邊他也去找過了,還把那一團飛車黨全送進看護所住了兩夜仍無所獲,那群混混確實照約定沒再去騷擾過她。
既然如此,她在那兒住得安安穩穩,為何離去?
崔胤風百思不得其解,一顆心被思念摧折得幾欲瘋狂。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白先令這輩子還沒人敢對他如此忽略,崔胤風的無視將他的怒火煽揚到最高點,手中的鋼筆倏地甩射了過去,對準的目標是崔胤風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