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丹菁
「那只能怪赫連勤堅愚蠢,他不該為了一個女人而有辱師門;殺他,是為了祭祖師爺在天之靈!」關懷澤言之鑿鑿,彷彿事情真是這麼一回事。
「你錯了,爹!」關仁郡身子一軟,跌回椅子上。
為什麼事到如今,爹還是睜眼說瞎話,為什麼不願意正視他所犯下的錯?天!倘若爹執迷不悟的話,恕行就完了!那煖煖呢?
「我沒有錯,為了一刀門,我合該這麼做。」他眉一挑,猙獰地道:「就連煖煖那賤人我也不放過!她在天險闕里不幫你便罷,居然還幫著赫連恕行,你要我怎麼吞得下這一口氣?」
「爹,不是這樣子的,她只是……」
話一急,氣便哽在胸口,令關仁郡痛楚得說不出話來,嚇得關懷澤連忙喚人:
「外頭的人還不進來!瞧少爺病了竟不知道讓他在房裡靜養,居然還攙著他出來,你們是活膩了不成?」
關懷澤怒雷一震,外頭的小廝隨即手忙腳亂地攙著關仁郡往來時路走。
「爹……」他低喚。不行,他絕對不能讓爹對煖煖不利,他還得想辦法將恕行救出去不可。他回來這兒阻止爹不成,反倒是把他們給害慘了。
「你放心,爹會替你出一口氣,你儘管休息。」
關懷澤的眼中露出殺氣,目送著小廝扶關仁郡回房,瞬即往另一頭走去。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在大廳外頭那一雙錯愕的麗眸。
怎麼會是這樣?恕行?暗虛是恕行?殺赫連一家三口的不是西域外族,而是一刀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到底什麼才是實情?
***
夜半時分,令人不寒而慄的鞭子聲在一刀門空洞的地牢裡響起,昏暗的地牢裡只有一抹光線,映照著醜陋的人心。
「如何,這可是你自個兒的鞭子,滋味很不錯是不?」關懷澤氣喘吁吁地揮著鞭子,將所有的怒氣都發洩在暗虛身上。
該死,他今天讓他丟這麼大的臉,他真是恨不得立即殺了他,但又礙於武林全盟的命令,定要生擒他,要不然早要他血濺一刀門!
暗虛被吊在牆上,頎長的身子幾乎快要站不住,卻仍是挑釁地笑道:「不就是這般如此?是你的手下太弱,才會讓我一鞭抽落山谷……」他低低地笑著,即使身上又挨了數鞭,儘管身上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你這雜種!我一時心軟放你一條生路,你竟然這樣子對待我,你這恩將仇報的畜生!」關懷澤氣惱得將長鞭揮下,惱怒自己當年怎會放了這漏網之魚,以為他只是個孩子,以為他不會成什麼大器,孰知十年後的今天,自己竟因他而嘗盡苦頭。早知如此,他當年就不該心軟,應該要趕盡殺絕的。
「當初是你心狠手辣殺了我的爹娘,你現下倒還有臉說你是一時心軟放過我?」他怒瞪著他,儘管長鞭仍是無情地抽在他身上,他的雙手仍是奮力試著掙脫捆在手腕上的粗麻繩。然而,當他一提起氣,氣尚未沖上心頭,一股鬱悶的滋味旋即攫住他的呼吸,令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該死!之前為了要救煖煖,硬是把所有的氣收回,想必已經震斷了各大經脈,現下若是硬要提氣的話,只怕會嘔血而亡。
「老夫若是真狠心的話,又豈會饒你這雜種?」關懷澤痛心疾首地吼著,手中的鞭子更是不留情。「這一次老夫不會再饒你了,等將你送到盟會去之後,定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就連煖煖那個賤女人,老夫也一併送上黃泉,讓你們這對鴛鴦在黃泉裡相約!」
「我不准你動她!」暗虛暴喝一聲,鮮血沿著嘴角滴落。
倘若他真敢對煖煖不測的話,他定要他的命!
「你不准我動她?」關懷澤邪佞地笑著,故意湊近他的身邊。「就憑你?倘若我先強佔了她的身子,再將她賣給勾欄院,你覺得如何?畢竟我也算是她的師伯,多照料她一點也是應該的,況且這幾年來,我也照顧她那麼久了,自然得要她回報我一些。」
「你!」心頭怒火熊熊燃起,一股逆血倒沖,他不禁嘔出一口血。
「對了,果然像仁郡說的一樣,你就是因為愛著煖煖才會處處保護她,倘若我真這麼做的話,定是比殺了你還要痛快。」話落,他放聲大笑,彷彿真的擒住了他致命的弱點般。
「你這個禽獸不如的雜碎,我不准你動她,我不准!」他怒喝著,儘管痛楚深達骨髓,他仍是緩緩地使勁,只望能夠掙脫粗麻繩,讓他有機會得以取他的狗命。無奈他身受重傷,又有多數深可見骨的鞭傷。
「你不准我什麼?你說啊!」關懷澤像是著魔一般,即使氣喘如牛,仍是握緊長鞭,不斷地鞭撻著血流如注的身子,過了半晌才停手。
「就這樣?」他瞇起妖異的眸子,嗜血地瞪視著他。「我告訴你,不要給我機會,要不然我一定會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你——」關懷澤為之氣結,卻又為他森冷如鬼魅般的氣息所震懾。
「掌門師伯……」赫連煖煖嬌柔的嗓音怯怯地傳來。
關懷澤心虛的一顫,隨即轉過身,換上一張慈祥的面容。
「煖煖,你怎麼到這個地方來了?」他防備地注視著她。畢竟她曾與赫連恕行相處過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分不清她是敵是友。
「煖煖想為赫連一家三口報仇,還請掌門師伯成全。」她那瀲灩的水眸裡盛著只有她懂的怒。
「此話怎說?」
「煖煖聽大師兄說,搶王是滅了赫連一家三口的兇手,此仇此恨還請掌門師伯成全。」她拿出一把匕首以顯示她的決心,話語說得悲切哀惋,令聽者不由得為之鼻酸。
關懷澤表面上雖看似不甘,然而心底卻慶幸著這是老天賜給他折磨赫連恕行的最佳方法;由赫連煖煖殺了他,對他而言定是最大的傷害,而到時候若是各大門派見搶王已死,他亦可以把所有的責任推給她,實是一石二鳥的好方法。
「既然你這麼說,師伯也只好答應你的要求。」他看似十分惋惜地說著,心裡卻已經是笑翻了;他拍了拍她的肩,隨即離開地牢,心裡只需待會兒過來為赫連恕行收屍便成。
看關懷澤確實離開地牢,她連忙拿起手中的匕首一步步接近暗虛。
「你想殺我嗎?」暗虛瞅著她瞧,眸底是一片血紅;既然一開始沒向她說明清楚,如今要解釋似乎也太遲了,惟一的不甘,是自己沒有能力親手殺了關懷澤,令他不禁責怪起自己的無能。
「我怎麼可能會殺你呢?恕行少爺……」話未竟,她早已淚流滿腮。她緊蹙眉頭,不敢相信關懷澤出手竟如此殘忍,要置他於死地。
暗虛一楞,瞪大灰綠色的眼眸,卻又矢口否認:「你認錯人了,都已經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要拿那個男人和我一起比較。」
打定主意不說,即使到死他也不說;倘若他真的得死,至少在她心目中的赫連恕行仍是停留在最良善的一面,而不是現下沾染血腥的惡鬼。
「你為什麼還不承認,難道你討厭我嗎?討厭到死裡逃生之後也不願意回蘇州找我?你不會知道當我以為你已經死了的時候,我是過得多麼痛苦,一再地編織美夢,假想著有一天你會回來接我。然而十年過去了,我到現下才知道原來你是搶王,你是暗虛,你也是赫連恕行!」她聲淚俱下地數落他的罪行,不懂他為什麼不願意向她坦承。
「我聽不懂你說的話,倘若你是要殺我的話,下手吧!」他別過臉去,不願聽她無情地哭訴。
痛苦不是只有她背負,他所背負的一切才是她所不能想像的!
「恕行少爺……」她伸出小手,捧著他憔悴的俊臉,淚水更是無助地流下。
「你為什麼還不承認?到底是為什麼?你告訴我、告訴我!」
暗虛,也就是赫連恕行,瞇起邪魅的眸子凝睇著她的淚眼,心底升起一絲痛楚,而她悲惻的哭訴彷彿一把利劍般貫穿他的身體,令他痛得濡濕瞳眸。
瞧他不言不語,她只是淡淡地勾著笑,隨即拿起匕首割著他手上的粗麻繩。
「現下先不談這些,等我把你救出去了,我們再好好地聊。」
「你為什麼要救我?」她到底打算怎麼逼迫他?赫連恕行死了,在十年前早已經死了,她到底想要如何?當他被救起的那一剎那,他便將命賣給門主,只求換來復仇的力量,他是再也無法回到以往的身份。
「因為你是煖煖的夫君。」她嬌羞地道,好不容易切斷一頭的粗麻繩,急忙接著割另一頭。「你撐著點,很快就可以割斷了。」
「我說過了我不是!」赫連恕行將臉偏向另一頭去,心裡萬般掙扎。
「你是。」她篤定得很。
「我說了我不是!」他暴喝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