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丹菁
「他們讓我服下了軟骨散,我現下連動都動不了,如何能逃出這座天井?」他以為他保持低姿態,搶王便會放過他,想不到他們竟還讓他服藥。八成是他的主意吧,他倒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裡遇見他。煖煖知道了嗎?
「他們這樣子對你?」難道他們發現了他的身份,打算殺了他?不成,她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殺。
「先不管這些,我有一件事情要問你,你知道……」關仁郡掙扎著要站起來,卻聽聞上頭傳來一陣聲響。
「王,如你所見,她果然是他的同黨,這個女人留不得,乾脆殺了她。」泰必恭必敬地道。
赫連煖煖聞言,不禁僵直了身子,顫巍巍地轉過身。不知他們是何時來到她的身後,她居然一點都沒發覺。
暗虛挑眉,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置於身後的雙手卻緊握成拳,像是正壓抑著無以自遏的怒火。
她真的如泰說的前來救他!原本就應殺了她,在見到她時,他就不該軟下心腸,然而他卻做不到;明知她是一刀門派來的刺客,他卻仍強自將她留在身邊折磨自己。
他是不是太傻了?
第七章
「看來,你心中的男人根本不是你口中的恕行,而是他,是不?」暗虛不禁搖了搖頭,暗嘲自個兒的愚昧,彎下腰撿起了幾塊石子放在手中把玩,緩緩地走到赫連煖煖身旁。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緩緩地站起身,以為他要殺了自己,卻沒料到他的問話竟是恁地荒唐。
他到底想問什麼?
「是嗎?」他邪氣地笑著,走到天井旁睇了關仁郡一眼。
「煖煖,你聽我說,搶王他是……」雖然被關在天井下,關仁郡卻能感覺到上頭微妙的變化,他急著想要將他所知道的事告知她,孰知……
一顆石子劃破沁寒的空氣,夾帶著凌厲的殺氣射向他,他隨即往右邊一倒,閃過那致人於死的一擊,旋即抬頭瞪視著彈出石子的暗虛。
「我想大概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說話,你說是不?」
暗虛妖詭地笑著,令關仁郡不寒而慄;天,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明明不是這樣子的,為什麼他可以毫不在乎的欲置他於死地?
難道是因為爹的緣故,扭曲了他原本良善的個性?
「大師兄,你沒事吧?」赫連煖煖感覺到異狀,隨即跑到天井邊往下探去。
「煖煖。」這實在太不公平了,他怎麼能夠讓一無所知的煖煖承擔這一切?
「你最好別再多說。」暗虛垂下眼眸,灰綠色的眸子裡有著他看得明白的怨恨和冤仇。
「但是你這麼做,對煖煖一點都不公平,你知道嗎,恕——」
話未說完,數顆石子已狠狠地扎入關仁郡體內,痛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趴在地上,任由血水如湧泉般的噴灑。
「你——」赫連煖煖瞪大水眸,不敢相信他竟然如此殘忍。
聽聞與親眼目睹的感受,宛如天地之別。他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地殺害一個無辜的人!他怎麼可以?
「泰,殺了他。」他森冷地睇了她一眼,無情地下令。
泰領命,隨即往前一大步,一手撐起蓋在天井上頭的鐵蓋,方要跳入洞中卻聽到一陣怒喝。
「你如果殺了他,我就殺了他!」泰抬頭一望,卻見著赫連煖煖手握著匕首抵在暗虛的背上。
「王!」
「殺了他!」他斂下灰綠色的眼眸,絲毫不在意他身後的匕首。「如何?難不成你真想要殺了我?」
「我不准你殺了他!」聽著他過分悲涼的嗓音,令她困惑不已,而她握著匕首的手更是不斷地顫抖著,彷彿快要握不住似的。原本帶著匕首是為了防身,沒想到竟是在此刻派上用場。
「殺!」他掀了掀唇瓣,冰若寒霜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瞪視著泰。
泰暗自思量,隨即提著關仁郡一躍而上,握在手中的大刀眼看著即將落下。
赫連煖煖見狀,不禁加重了力道。
泰猶疑了會兒,卻見她已將匕首刺入暗虛的背。
「王——」
泰暴喝一聲,提著大刀縱身一躍落在赫連煖煖身邊,直欲取她性命,卻見暗虛踉蹌了一步,隨即擋在她的面前。
「送她回房,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任何人進入她的房裡。」他反手拔出背上的匕首,悶哼了一聲,卻仍是執意護她。
「王,我不懂,你為什麼……」
「你不需要懂,只消照著我的吩咐去做便成!」他陰鷙地瞪視著泰,等他領命。
過了半晌,他猛地歎了一口氣,隨即拉著早已呆若木雞的赫連煖煖欲離開。
「不,你不能殺他,你……」赫連煖煖猛地回神,心裡直掛念著關仁郡的安危,卻在見到暗虛背上斑斑的血跡時,噤若寒蟬;她沒打算要殺他的,她實在是被逼急了。
她望著自個兒的手,彷彿那鋒利的刀身刺入他體內時的詭異觸感仍停留在手上一般,幾欲令她作惡。
「帶回去。」他冷冷地下令。
泰隨即提氣一躍,剎那間便帶她離開。
待他們離去之後,暗虛逕自把玩著手中剩餘的一顆小石子,心裡思索著到底要不要讓關仁郡痛快一點,還是放他一條生路。
「恕行,你是恕行對吧!」關仁郡艱難地爬起,淌著血的唇角揚著笑。
當年,他曾經見過他一面,錯認不了的。
暗虛斂下眼,俊臉上是魔魅邪慝的神情,卻令人讀不出思緒。
「是爹的趕盡殺絕,讓你變成了今兒個這副模樣?」他問道,淚水噙在眼眶裡。「父債子還,請你殺了我吧!倘若殺了我可以一解你心中的怨,我關仁郡樂於死在你的手中,只求你忘了舊恨。」
「就憑你?」暗虛嗤笑。「你以為你是誰?當初殺我爹娘的是你嗎?憑什麼由你承擔罪孽?黑焰門雖是邪教,倒還分得清孰是孰非,知道冤有頭債有主;既然要解我心中的恨,就得由當年那個鑄下仇恨的兇手承擔這一切,才解得了我心中的恨!」
「你終於承認你是恕行了。」關仁郡苦笑。「當年是黑焰門救了你的是不?儘管如此,你怎麼可以為了黑焰門而做盡傷天害理之事?」
「那又如何?我只知道要在江湖裡生存下去,便得學會有所得必有所失。我用一顆心換來一身絕學,又有何不可?」他不會懂的,像他這種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哪裡會懂得如何在這般世態炎涼的江湖中求生存?
「遂你連帶地把煖煖也給忘了?」關仁郡抬眼問道。
暗虛垂下詭邪莫測的眸子,令人讀不出他到底在思量著什麼,只見他隨即轉身,走了兩步後又回頭道:「自我從龍首山逃出生天後,我便已忘了當年的事。而今我是黑焰門門下四王之一的搶王,門主賜給我的名諱是暗虛,我不再與赫連家有所牽連,遂你最好也把一切給忘了,別逼我殺你。」
「你忘得了嗎?」關仁郡壓根兒不信他的話。「你忘得了赫連家,卻斬不了身上所流的赫連家的血;你忘得了煖煖,卻斷不了煖煖對你的情愛。如此一來,你還要忘嗎?你還忘得了嗎?」
暗虛挑了挑眉,邪笑道:「你還是擔心你自個兒吧,倘若你不趕緊運功止血,只怕到時候你不是被這谷底的狼群給吞了,便是失血而亡。你自求多福吧,逃不逃得了全是你自個兒的命。」
煖煖的情愛到底是對誰呢?是恕行還是暗虛?太晚了,他已經不願再去想那些問題。
***
「你到底要帶我到哪裡去?」
坐在馬背上,赫連煖煖想盡辦法讓自己別貼在暗虛的胸膛上,然而山路顛簸,總是讓她無法控制地往後倒在他的懷裡。
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想向他打探大師兄的情況,他卻隻字不提,逕自牽著馬兒,毫不理睬她的抗拒,硬是要帶她下天山。他想要帶她去哪裡?
「帶你去哪兒?」他低喃,像是在反問她,又像是在自問。「到底該把你放在哪兒才好呢?」
是要殺了她,或是放了她?倘若不殺她,又該將她安置在哪裡?
如果他夠狠心的話,只消出了天險闕,他便可以不打理她,管這天山是否有豺狼或是盜賊。
「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赫連煖煖猛地回頭,瀲灩的水眸不解地睇向他。
「難不成你是打算送我下山?」
不,這怎麼可以?她還不知道他到底要怎麼處置大師兄,她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離開?倘若現下離開了,她哪有那個臉回蘇州?要是沒辦法將大師兄帶回一刀門,要她怎麼面對掌門師伯?
況且,他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她嗎?竟然急於將她送走!
他先是淡漠邪鷙,接著又是濃情蜜意,不消一會兒卻又魔魅霸戾得嚇人,轉而悲惻哀惋得令人揪心……他反覆無常得令她手足無措,他到底是想如何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