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丹菁
聽及管家說他國事繁忙,遂今兒個早上,她便守在襛潮閣的書房裡,她是守株待兔,非等到他不可。
可她左等右等,都過了晌午,依舊等不他的人,不覺有些許的失望,還帶著些許的忿忿不平。
他是擺明了逃避她了?
不懂那時的他,眼中為何會露出一閃而逝的憎惡?想同他問個清楚,他竟連個讓她詢問的機會都不給!
木子宸左思右想,始終整理不了這紛亂的思緒,倏地,耳尖的她聽見極細微的水濺聲,心裡一沉,隨即抬起步伐往池子的方向走去。
他在那兒嗎?真是連她的臉也不願見?
在木子宸疾步而走的同時,一道人影也跟在後面,而她顯然不知情。
☆☆☆
木子宸沒有敲門的習慣,直接竄入裡頭,擺明不讓石泱漭有逃脫的機會。
敦知,猛地一看,在池子裡的不是石泱漭,竟是那令她不願再見的石泫紜!
「唷,我當是誰這麼無禮哩?」
石泫紜定睛一瞧,看見一臉怒氣沖沖的木子宸,幽邃的雙眸不禁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怎會是你?」木子宸的話意森冷。
怎會是他?這兒是石大人的地方,怎會放他進來?
「不能是我嗎?」
石泫紜瞧她大膽得嚇人,倒也不以為意,只是異常大方的赤裸著身子,等著她何時才會有女子的矜持轉身離去。
「這是大人的地方!」如果可以,木子宸一輩子都不想再和他打交道。
「這……」石泫紜笑了笑,以手掬起池中的水,往身上淋下,看似悠閒自在極了。
「大人是我的親大哥,而我是他的胞弟,咱們倆一起在石府裡長大,有什麼地方是不准我進去的?」
木子宸一愣,心想:她再怎麼討厭他,他再如何地傷害她,他還是大人的親弟弟,她……怎能對他無禮?
她知道自己不是不懂分寸的人,曾幾何時,她自己變成了這一副惹人厭的模樣而不自知?
是她過分仗著大人的信任和疼愛,雖她恃寵而驕,遂也變成一些作威作福的下人了嗎?
「是子宸逾矩了……」木子宸低低地沉下頭,羞憤得不能自己。
從沒想過,從沒想過啊!
想不到向來最厭惡那樣的人,而她竟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這般的人,若不趁現下悔悟,她豈不是怙惡不悛的人,這教嬤嬤的顏面擺至何處?
思之泫然,越想越悲,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為自己向來最不齒的人,不禁惹人厭,更討不了大人的歡心……
咦?她為什麼要仰伺顏色,曲意承旨?難道只為了求得他對她的一個笑容?這……若找不到他問個明白,她可能會抑鬱而終。
「怎麼,子宸老弟認錯了?」石泫紜的嗓子適時地打斷木子宸的思緒。只見他懶洋洋地掬起池水,有一下沒一下一撥弄著池水。
其實,他並不討厭木子宸,甚至是有點欣賞、甚至雖有點期待的;期待她能夠打開大哥的心房。
「我……錯了。」木子宸聽見他的叫喚,便緊咬住自個兒的下唇,低聲下氣地認錯。
「何錯之有?」石泫紜一反常態,怡色柔聲的回問。
「我……」一聽及他的反態,木子宸不禁錯愕,抬起螓首盯著他好半晌,無法揣測他的心思。「子宸不該仗著大人的恩寵,便忘了本。」
木子宸邊說邊細想這幾日來的她,是否還犯了更大的錯誤。
「你是急了!」
石泫紜一雙黑幽的眼眸瞧著她的出塵容顏。
「我……」他知道了?!
「可你也別怪他,他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這事兒,說嚴重倒也不怎麼嚴重,卻也是令人煞費苦心。
「你知道我是女兒身?」他說了什麼,她已經不在意了,她的心思只懸掛在他方纔那奇怪的口吻上。
在外十數年,不曾讓人識破的裝扮,怎地在這府裡,便接二連三的露了餡?是這府中之人皆是臥虎藏龍嗎?
「當然,在我初見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了。」石泫紜說得風淡雲輕,卻在木子宸的心中落下大石子,揚起震天怒濤。
「我……」怎地,今兒個說話總是吞吞吐吐,說不了一句完整的句子,真是急煞她了。
「你別著急,我無心拆穿你的秘密。」石泫紜一派自得地沐浴著身子。
木子宸一急,快步來到石泫紜的身旁。「你到底是存什麼心?」他先前的態度和現在大相逕庭,太多混亂的事情攪在一起,讓她不想理清都不行。
「我才想知道你到底是存什麼心?」石泫紜突出一語。
木子宸一愣。「什麼意思?」
「你終究是個女孩兒,怎會和一個男人共處一室而無羞怯,況且,我還裸著身子哩!」依她站立的角度瞧來,她是必定看光了他的身子;他是不在意,可她總是個女孩子家,怎會一點感覺都沒有?
「那又如何?」她不能瞧他的身子嗎?嬤嬤可沒教過她不能看。
「嚇?」敢情是她根本不懂男女之情?石泫紜一細想,不覺大笑出口,笑得樂不可支。
「你笑什麼?」
「我……」石泫紜單手揩去溢出的淚水,瞧著她不解的臉,心中更是狂笑不可遏。「我替一個人感覺同情!」
「誰?」這人怎地瘋瘋癲癲的?
「就是……」
石泫紜還來不及說出口,已有一個人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泫紜!」
石泱漭滿臉的怒氣,毫不掩飾的立在木子宸的身側。
「大哥。」石泫紜輕喊著,眼中卻閃著嘲弄他的笑意。「這模樣成何體統?若是讓旁人瞧見了,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哦,不。他原本不是要這樣說的,他是……
他是氣惱,他是氣惱她怎會如此的不自愛;一對孤男寡女如此相處一室,教他情何以堪?他很高興她真是個女子,可怎會是如此的一個女子?
不知羞、不知恥、不知禮教、不知俗體,這樣的女子……
「大哥,我和她不是那一回事,你可別胡思亂想!」石泫紜邊說邊往池邊走去,毫不在乎自個兒的赤裸袒裎。
「你!下去!」瞧他這舉動,石泱漭也不在乎什麼男女之分,隨即牽起木子宸的手往外頭走去。
看著石泱漭全然將木子宸當成所有物,石泫紜不禁喜上眉梢,心想:到這地步了,還會湊合不了嗎?
☆☆☆
牽著木子宸的手,石泱漭越走越急,走得越急心便越慌,心越慌怒氣便更上心頭。
甫進入石泱漭的寢室內,他便甩開木子宸的柔荑,像是避嫌一般,趕緊走到床榻前的紅木圓桌斟了一杯茶,等著茶水下肚,他便無力地頹坐在紅木椅子上。
「大人?」木子宸小心翼翼,怯怯地開口喚他。
石泱漭揉了揉發疼的眉頭,旋過身,看著一旁怯怯的她,心中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懣。
「你為何會和泫紜在那兒?」他深邃的黑眸顯得有著些許的疲憊,下巴上剛長出的鬍鬚,更顯出他的疲於奔命。
「我以為大人在那裡。」木子宸小心地回答著。
其實,她不想同他說這些無聊的瑣事,她是想要同他說那一天的事;想知道他的想法,想搞清楚這胸口中的疼痛,到底代表什麼意思。
「你瞧本官不在,裡頭還有人在沐浴,難道不該趕緊離開那裡?」說到這裡,石泱漭的眉一鎖,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微瞇著。「難道你不知道,你該趕緊離開那個地方嗎?」
她不可能連這個基本的禮教都不懂,儘管她的一生淨在顛沛流離中,她口中的嬤嬤總會教教她吧。
「我瞧大人不在,原本是打算走的,可我瞧見大人的親弟,便想將他趕離那裡……」這話從一開頭的理直氣壯,慢慢地變成聲如蚊吟。
「你憑什麼將他趕走,你只不過是個……」石泱漭直覺說得太過分了,趕緊停住口,心中的氣憤更是熊熊燃燒著。哈,她居然是為了這種無聊的理由待在那裡?未免無知過了頭!
「是的,子宸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小乞兒,承蒙大人的愛民如己,才得以住入石府,這些子宸都很清楚。」木子宸忿忿地喊著。
她知道她不過是個乞兒,絕對配不上大人的,可這一切又由不得她,她只是想待在他身邊,這……
「你不該在那種情況之下,還和他……你……」瞧她說得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活像他才是做錯事的人。
石泱漭一怒,氣得語不成句,遂將所有的怒氣集中在掌上,狠狠地往無辜的紅木圓桌擊下,圓桌應聲而裂,在木子宸的眼前斷成兩半。
「你!」木子宸先是一驚,隨即怒氣也跟著冒上來了,捨去對石泱漭的敬稱,直接吼著他的名字。
「石泱漭,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了?況且,石泫紜在裡頭時,我為什麼不能在裡面?我怕他弄髒你的地方,所以我多管閒事的去裡頭找他,這樣子也礙了你的眼嗎?」
她知道她錯了,可他也犯不著這樣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