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丹菁
「子宸,跳過來!」
石泱漭甩掉手上的鞭子,騰出一隻手,欲抓住木子宸。「我不行……我快吐了……」
在這樣的疾馳之下,她豈敢跳過去?而且這匹不安分的馬兒已經使出全力,把她甩得東倒西歪,想必它也疲憊不堪,只要再撐一會兒、再一會兒,這匹馬兒一定會停下的……
「子宸……」
瞧木子宸不願意,石泱漭便拿出先前準備的繩索,在兩匹馬靠近之時,以繩索套了個圈拴住那一匹馬兒的頸,再使盡全力一拉,好讓那匹馬兒停下。
只見那匹馬兒口中不斷地發出嘶叫聲,不停地甩著頭,卻也在筋疲力盡之下,無奈的停下腳步。
見馬兒已無力再撒潑,石泱漭便立即跳下馬背,走至那匹馬兒旁,欲接下木子宸。
「子宸,沒事了。」
瞧見木子宸沒事,石泱漭心中是既怒又喜,怒他的不知分寸,喜他的全身而退。
木子宸微微地睜開眼,小臉上佈滿細細的汗水,臉色更是蒼白得嚇人,對於他的聲音,更是恍若未聞。
「子宸?」
石泱漭不解地抱下木子宸,瞧他全身直打著哆嗦,心中不覺的一陣刺痛。
「好可怕……」
此時,她瞧見石泱漭關切的臉,總算是清醒了過來。
說什麼雄赳赳、氣昂昂,根本是騙人的,全都是唬她的。她還真以為騎在馬背上是恁地風光、神氣的模樣,孰知,待她上了馬背才知道,一點也不好玩,簡直是可怕極了!
「是可怕嗎?我瞧你膽子挺大的。」說到這個,他的火便升上來了。
要他沒事便待在寢居裡,他居然還跑到這裡騎馬?真是恁地大膽!
「我……」
原想再反駁,可再想想,自己似乎是真的錯了。
「回去再說!」石泱漭沒好氣地說道。
接著,他雙手抱起木子宸再跨上馬,將木子宸置於前頭,他便一手抓住一條韁繩,讓馬兒緩緩往回走。
「大人方才瞧來神勇極了。」轉身看著他鮮少發怒的臉,木子宸便想了話題,同他聊聊。
「沒你神勇!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居然在不曾騎過馬的情況下,便跨上馬背,你倒是神勇得令人不敢置信!」不說便罷,一提起,他便怒不可遏,雖然他不懂自己為何會如此,可他真是氣極了。
待回府,再好好地同他說上一說。
☆☆☆
甫回到襛潮閣,石泱漭便逕自走入裡頭的水池,旁若無人地褪去身上的衣物,往池子裡頭去。
這一片水池總能安撫他的情緒,於是他在極為焦躁難安時,總是會到這裡頭泡上一泡。
「大人……」木子宸愣愣地跟在後頭,怯怯地開了口。她知道他生氣了,卻不懂他為了什麼而生氣。
「你如此的莽撞,實在是令人擔心極了。」石泱漭雙眼平視著水面,看似對著木子宸說話,實則是在喃喃自語。
「大人?」木子宸這才明白,他到底是在生什麼氣。
瞧,這麼好的一個人,嬤嬤為什麼要如此無理的就罵他?她根本不瞭解他的為人呀!
默默地走至他的身後,瞧他依舊不發一語,木子宸便緩緩地褪掉身上的衣物。他是一個如此好的人,她怎能再瞞他?說不定,他還會幫助她,說不定,他還會很喜歡她的陪伴……
不談這些,光是她內心裡對他的隱瞞,便常常令她良心不安,心裡頭疼痛難受。
今日她決定要告訴他,告訴他她原是女兒身,不管他會如何待她,只求最基本的心安。
解下髮髻,卸下最後一件衣物,全身只著一件褻褲,木子宸躡手躡腳地滑入池子裡,徐徐地滑到石泱漭的身邊。
「大人……」木子宸不懂男女之情,不瞭解在世俗之中,她現下的行為是如何的驚世駭俗。
石泱漭抬起眼,驀地一愣,這……
她是……她是木子宸嗎?原來她果真是個女嬌娘!
瞧她正以那出水芙蓉之姿,沉魚落雁之貌,誘惑著他破碎的靈魂,粉碎著他殘存的理智,逐一吞噬著他瀕臨崩潰的信念。
不敢置信!
昔日五台寺前那位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小乞兒,是面前如此無雙無儔,絕美煞人的美嬌娘!
那一雙星眸含柔帶媚,那一對細柳眉華岸傲然,那不點而艷的朱唇,誘人心魂,而那一頭烏黑雲發,直像是雲瀑飛掠;那雪脂凝膚白裡透紅,在那滑膩的頸子上,還懸著一塊玉珮。
真的是她,如此熟悉又陌生。
「大人,子宸這樣好不好看?」狗子說她長得俏,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她可以保證自己絕對不醜。
石泱漭轉了轉眼。「好看。」他強迫自己趕緊將眼神調至別處,不容自己屈於她的美色。
他的心合該是要以國事為重,不何此時的他,卻為了她的粉顏一笑,而撥動沉寂多年的心弦?
看著她帶笑的眼眸,他不禁自問:她既是個女人,何以如此大膽直視他未著寸褸的身體?
先不論這些,她終於遂他所願,成為了女人,可她是個可以和他相伴一生的女人嗎?她是如此的可人,如此恣意地在他的面前綻放丰采,恣肆地奪走他堅不可摧的意志,他……幾乎要臣服於她了……
如此的國色之姿、天香之態,是他見過最為眩目的女人,可……也許她也會成為另一個她……
「你是在誘惑本官嗎?知道本官久未沾女色,你是自願來服侍本官的嗎?」他驀地想通這所有的一切。她或許便是為了地位、名聲,才如此地待他,才如此地接近他。
其實他明白,木子宸不會是這樣的人,而他也是因為如此才帶她回府的,不是嗎?可他痛恨女人,更加痛恨美麗的女子;因為那一個她,她撤掉所有的女侍、小妾,因為那一個她,他才會血染石府!
「大人?」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不懂呀。
木子宸輕輕地移向他的身邊,想要看清他的臉,更想要聽清楚他所說的話。
「蕩婦!」她的手才剛觸近他的身邊,他便感覺渾身一顫,愣了半晌,他滿臉厭惡地甩掉她的手。
「子宸哪裡做錯了?」蕩婦」這不是罵人的話嗎?可……是什麼意思呢?早知道她就多聽嬤嬤的話,多學點字。
「你赤身露體來到本官的面前,所求為何?」石泱漭一雙黑幽幽的眸子直盯著她的眼。
他不想這麼說,可若不如此,只怕他會在不知不覺中要了她的身。
她不是蕩婦,她只是不懂男女情事。是的,光是看著她清澈剔亮的眼眸,他便瞭解了。
「我只是……」只是想告訴他,她原為女兒身,想告訴他,她這些年來的遭遇,想告訴他,她是相信他的。
她知道,他不會是嬤嬤口中所說的那種人,可這情況下……要她如何開口,要她如何開口?
「想成為本官的妾,或是本官的妻?」石泱漭的雙眸微瞇,冷淡的語氣化為針尖,穿過木子宸的身子,狠狠地插入她的心。
他說什麼,他現在所說的是什麼意思?
妻?妾?她從沒想過他已成親,更沒想過他的身邊有妻有妾,她只是覺得他好,所以她才……
他好?
木子宸不禁疑惑了,只為了這一點,她便告訴他這個她已守十六年的秘密;狗子待她極好,為什麼她還是不願將這些話告知他呢?
她不懂,現下的心裡頭酸楚得緊、疼痛不堪,這是怎地一番滋味?
「大人討厭子宸嗎?」此刻她只想知道,他對她是如何的想法。
「哼!」石泱漭不作回答,逕自走上池邊,穿上衣物,冷漠地離去。
與其說是厭惡她,不如說是——怕她!
面對他無情的轉身,木子宸霎時心痛得無以復加,覺得心底有一股不容忽視的酸楚,在他轉身離去時油然而生。
她不懂,她是真的相信他的為人,為何他會如此地對待她?更不懂,自個兒的雙眼怎會如此的濕濡刺痛?
她原是想同他坦白一切,他何須落荒而逃?是她醜嗎?可狗子總說她是美的,是狗子欺騙她嗎?
木子宸突然雙腿一軟,讓身子滑至水池底。
擅泳技、諳水性的她任身子在池子裡浸泡,她是溺不死的,可天曉得,現下的她多想就此淹死!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不明白,為何他的冷淡令她覺得痛苦極了?
眼中滲出的淚水,滴滴滴入池子裡,硬是在她的心裡盪開圈圈不解的漣漪……
她不懂呀,真的不懂!
第六章
一連數日,不論木子宸如何提早起床,亦或是徹底守夜,她總是遇不上石泱漭的人。
若不是常聽及管家爺爺提起他最近的近況,她還當他失蹤了。
不管那一日他轉身而去的用意究竟為何,橫豎她是一定要找他說個明白。
她一定要將內心的話說清楚,絕對不容許自己像個傻子般,獨自在一旁心疼。
說穿了,儘管她真是心疼而死,想必對他也不會有任何的影響,她又何苦如此地糟蹋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