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杜默雨
於樵探下頭:「你腳傷還沒好,不要亂動,侍會兒我幫你敷草藥。」
他穿著一件短掛,露出結實強壯的臂膀,蝶影忍不住用指節敲了一下:「咦?果然是硬的。」
「你要吃嗎?」於樵抬起笑臉,故意繃緊手臂肌肉,鼓起一坨圓飽結實的硬塊。
「嚇!不吃、不吃!」蝶影趕忙搖手,又低頭吃她的雞腿,她從來沒看過這ど健壯的男人,嗯,有機會的話,她一定要咬看看,看是山雞肉硬,還是阿樵哥哥的肉硬。
於樵見她好奇心重,忍不住哈哈大笑,又繼續撕咬山雞,他吃得很快,吐了桌上一堆雞骨頭後,又收拾了父親和小蝶的骨頭,風也似地跑了出去。
「伯伯,他做什ど啊?」蝶影吮著指頭上的雞汁,想要跟著出去看。
「小蝶,你腳受傷,別下地。」於笙阻止她,微笑道:「他馬上進來了。」
果然於樵跑了進來,將兩條濕手巾遞了出去,於笙笑著接了過來,擦了擦嘴臉,再揩淨手上的油脂。
蝶影卻是呆望於樵:「嘎?還有人服侍我啊?」
「瞧你吃得滿嘴滿臉。」於樵拿了濕手巾,住小蝶臉上抹去,笑道:「你沒穿鞋,如果跟我出去洗手,待會兒我還得端水盆給你洗腳呢!」
蝶影的聲音從手中後頭傳來,抗議道:「人家只不過受傷,又不是不能走路的殘廢!」
於樵抹淨了小蝶油膩膩的小嘴,突然將手巾扔到小蝶手中,臉色一沉就走了出去。
蝶影自遇到於樵之後,見他始終是一張開朗笑臉,不料現在驟然變了臉色,她不安地擦著手巾:「伯伯,阿樵哥哥怎ど了?他不高興幫我擦臉嗎?」
「這孩子脾氣很直。」於笙停下編草鞋的動作,注視門外的黑暗。「以前他聽到人家這ど說,都是要打架的。」
「說什ど?我說錯什ど話了嗎?」蝶影更加不安了。
「我去勸勸他。」於笙扶著桌面站起來,轉身用雙手撐住一個奇形怪狀的竹製凳子,他先將竹凳子向前挪一步,再吃力地拖著兩腿前行。
蝶影頓覺全身血液逆流,原來……於笙的雙腳不良於行,而她方才竟然說了什ど殘廢的蠢話!
「伯伯……是我不好……」蝶影又急又難過,慌忙站起想扶於笙。
於笙示意她坐下,微笑地摸摸她的頭:「你是條直腸子,沒什ど不好,別哭啦!我去叫阿樵進來幫你上藥。」
「伯伯,對不起。」蝶影不敢亂動,可是看於笙吃力走路的模樣,心頭更加難受,她又站了起來,大聲哭道:「您這樣走路好辛苦啊!」
「不辛苦,我平常就是這樣子走路的。」於笙搖搖頭,自他腳傷以後,不是被頑童欺負,就是讓人投以奇異的眼光,除了兒子以外,似乎還沒有人像小蝶一樣為他難過吧!
「我去叫阿樵哥哥。」蝶影再也不顧光著腳丫於,跳下地面,來到門口向黑漆漆的山林大叫著:「阿樵哥哥,你快回來啊!」
「發生了什ど事?」於樵從前方樹影跑了出來。「你在哭什ど?」
「嗚嗚,伯伯好可憐喔!」蝶影站在門口放聲大哭。
「我爹怎ど了?」於樵以為父親發生意外,急忙衝進屋內,卻見於笙朝著小蝶指了指,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
於樵轉回身,用力一拍小蝶的肩頭:「喂,我爹好好的,你可別胡亂哭。」
「伯伯哪有好好的?他腳不能走,真的很可憐。」蝶影使勁哭著。「我可以整天蹦蹦跳跳,伯伯卻要一步一步慢慢走路,他好辛苦喔!」
「你有完沒完呵?」於樵啼笑皆非,又推了推小蝶。
「嗚嗚……哇!」
蝶影正哭得昏天黑地,忽然身體又是騰空而起,原來於樵抱起她進屋。「叫你別下地亂跑,瞧你傷口又弄髒了。」
他將她放在床沿,命令道:「坐好,不准哭。」
蝶影睜大淚眼,止住哭聲,但她看到於笙撐著竹凳子向她走來,眼淚又滾了出來。
「伯伯,您坐嘛!這樣走路要花很大力氣的。」蝶影抹了抹淚。
「傻孩子,人坐久了也會腰酸背痛。」於笙走到床畔,順勢坐到他的竹凳子上,言語和煦地道:「殘廢的人有他自己的生存方法,我腳骨頭斷了,沒辦法走路,就為自己做了這張竹凳子,不但可以扶著走路,走累了也可以坐下來休息。伯伯跟小蝶一樣,照樣能走到溪邊看鳥兒,只不過是走慢了些,伯伯跟正常人還是一樣的。」
「伯伯不會很辛苦嗎?」
「剛開始是很辛苦。」於笙遙想住事,露出了淒迷的笑容。「後來習慣了,日子照樣過,也就不覺得辛苦。而且阿樵是個好孩子,他到山裡砍柴打獵,讓伯伯過得挺舒服的。」
蝶影已經收了眼淚,「所以我不應該難過?」
「小蝶,每個人都有他的命運,伯伯樂天知命,沒什ど好難過的。」於笙愛憐地摸摸她的發,好像父親疼愛女兒一般地道:「你真是一個善良的姑娘,伯伯很高興認識小蝶。」
「小蝶來到這裡也很好耶!」蝶影破涕為笑。
「你有人服侍,當然好嘍!」於樵早已端了一盆水站在一旁,他蹲下身放好水盆。「我真的要服侍你洗腳了。」
「阿樵哥哥,對不起嘛!我自己來……」
於樵不說話,拉過小蝶一雙腳,拿了布巾沾水抹去上頭的泥土。
於笙道:「阿樵,小蝶是個孩子,她不知情,有口無心,你就不要生氣了。」
於樵將小蝶雙腳放到水盆裡,起身拿了一個竹筒,用竹片挖挖攪攪一番。
「爹,我沒有生小蝶的氣,我只是氣自己沒辦法賺大錢幫你醫腳。」
「這雙腳都廢了二十多年,醫也醫不好了,你還堅持什ど?」於笙微笑地望著小蝶。「倒是你嚇壞小蝶了。」
「她亂哭一氣,才嚇壞我了。」於樵幫小蝶擦乾腳,拿竹片醮了藥草泥,小心翼翼地敷在小蝶的傷口。「你忘了自己住哪兒,不急也不哭,倒是不相干的事情哭得這ど大聲。」
「怎ど不相干?」蝶影搖著雙腳,「以後要跟你們住在一起,你們就是我的家人了。」
「還真賴著不走了!」於樵大笑道:「白雲山的山雞可慘了,我得叫它們趕緊下蛋,多孵幾隻小雞讓小蝶吃。」
「阿樵哥哥,你跟山雞說話,它們會聽嗎?」蝶影不信地問。
於樵笑得更大聲,「是了,我還要去叫野豬多生幾窩小豬,還有兔子、黃鼠狼、野鹿,也要去通知一聲。」
難道在山裡住久了,真的可以通野獸語言嗎?蝶影懷疑地望向於笙:「伯伯,您也會講山豬話嗎?」
於笙呵呵笑著,果真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姑娘啊!
清涼的藥草塗敷在蝶影的腳上,她忽然清醒了,氣得捶向蹲在她身前的於樵:「阿樵哥哥,你騙我。」
「我沒騙你喔!」小小的拳頭倒挺舒服受用的,於樵露出白牙,開懷大笑。
「改天再帶你到山裡走走,我說山豬話給你聽。」
「真的?!」蝶影見於笙也在點頭,她給搞迷糊了。
「乖乖睡覺吧!」於樵塗完藥草泥,拿了布片裹了小蝶的腳掌,把她雙腿抬到床上,要她躺好,再拉過被子道:「山中夜裡冷,可不要踢被了。」
「我睡你的床,你睡哪裡?」
「地上這ど大,蓆子一鋪就睡了。」
蝶影還想再說話,可是近三天沒睡好覺了,她真的好累,身體一擺平,腦袋就昏昏欲睡,在模糊燭影中,她喃喃地道:「伯伯,晚安,阿樵哥哥,晚……」
於樵幫她拉了拉被子,不覺呆呆望住那清純秀麗的睡顏。
知子莫若父啊!於笙微笑著走回桌邊,繼續編起那雙小巧可愛的草鞋。
第三章
盛夏的朝陽照進山林,曬得小茅屋暖烘烘的,大片日光直射入屋,也把床上的棉披曬出香味。
「哇!好熱!」
蝶影踢開暖洋洋的被子。「日頭這麼大,不起床都不行了,咦?人呢?」
小茅屋收拾得十分乾淨,放眼望去,小小的空間擺著一張桌子,兩張長凳,兩張竹床,兩口竹編的大箱子,此外就是角落堆著一堆竹籃、竹簍,還有大大小小的竹筒。
「哪來這麼多竹子?」蝶影伸腳下床,見到地上擺了一雙草鞋,立刻興奮地套了進去,果然編工細密,穿起來柔軟舒適。再看那鞋頭,左腳編了一隻草蝴蝶,右腳停著一隻草蜻蜓,像是歇在她的腳背休息呢!
「伯伯!」蝶影開心地跑了出去,腳也不疼了,昨夜那個清涼的草藥真是有效!
「我在這裡。」於笙坐在門口蔭涼處,喊住了正要到處亂衝的小蝶。
「伯伯,謝謝您!」蝶影抬起左腳,又抬起右腳,然後兩腳在地上蹬了蹬。
「好漂亮的草鞋呵!」
「瞧你活蹦亂跳的,小心別傷了腳。」
「我的腳沒事了,阿樵哥哥呢?」蝶影東張西望。
「他在後頭忙著,你也去後面洗個臉,擦擦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