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丁千柔
「你絕對不能這麼想。」日燁安慰她。
日燁也曾經看過依莎貝拉的舞蹈表演,那是當初她為了找出這個女孩腳的問題所在。而去向柯亞要她的表演帶叫來看。
她可以看得出依莎貝拉是一個很有天分的女孩,甚至可以說跳得比大多數的人都好,她並不辜負她「西班牙玫瑰」的名聲,只除了一點——她優渥的環境讓她的舞蹈中缺少了一種火焰,不過日燁相信假以時日。依莎貝拉會克服這一點而成為一個完美的舞者。
「已經來不及了,我等一下就要召開記者會宣佈退出的決定了。」
難怪外面會這麼安靜,原來依莎貝拉已經發佈記者招待會的消息,或許這會兒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記者正在討論如何拿依莎貝拉下鍋呢!
「你不能這麼做!」
日燁急急的反對,依莎貝拉才只有十七歲,她未來的路還很長,她不能在人生的一開始就輸得這麼慘。那會讓她這一輩子都留下和她一樣揮不去的夢魘的。
「我還能怎麼樣?我沒有辦法跳舞。我可以走得像任何一個人一樣,可是我就是沒有辦法跳舞,我恨死我這一隻腳了!」她拚命的捶著她的腳,無助的大喊。
「莎貝,不要這樣!」日燁急急的拉住她的手。
「我以前可以的,就像是天生的舞者一樣,我只要一聽到音樂就好像聽到一種不知名的呼喚,然後就好像有什麼在我的心中形成,我知道我就是舞蹈,我就是佛朗明哥!」
「我知道!我知道!」她何嘗不也曾是這個樣子。
依莎貝拉又哭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平息,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稍稍抑制抽噎。「日燁姊!我平常不是這麼愛哭的,只是……」
「我知道,因為你太愛舞蹈了!」日燁明白的點點頭。
「我不應該這個樣子的,我是貝裡歐家的人,我才不會隨隨便便的哭……」說到這裡她的語氣又開始有一點不穩了。
「不過我們總有很難過的時候呀!」
「可是柯亞哥……」依莎貝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的將講了一半的話吞了進去。「柯亞哥呢?他沒事吧!」
「他沒事了,只不過可能要在醫院待上一陣子。」
「我本來想馬上就去看他的,可是好多的記者讓我根本沒有辦法去醫院。」
「我想他會明白的,他不會怪你的。」日燁向她保證。
「他知道那篇報導一定會很著急的,麗塔真是太多事了,我不想讓哥哥受了傷又擔心我,記者會的事情我會一個人處理的。」
她的眼睛出現堅定和認命的眼神,這讓日燁覺得這一個一向在哥哥羽翼下的小女孩一下子長大了好多
這讓日燁感到慚愧,依莎貝拉一個十七歲的小女孩能夠有勇氣面對自己必輸的戰爭,而她這個有能力幫她勝利的二十八歲女人卻因為恐懼而想就此逃避,這一刻她下了一個決定,不只是為了柯亞,不只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這個深具勇氣的小女孩。
「你不能放棄佛朗明哥舞,你跳得不會比『火鶴』差,你所缺少的只是對生命的體驗,但是假以時你一定能成為一個比她更好的舞者。」日燁握住依莎貝拉的雙手,堅定的對她說。
「你不明白!」依莎貝拉含淚搖著頭說。
「你應該知道佛朗明哥是由第一個吻和第一滴淚開始的,它的意思就表示這種舞蹈包括了人類的各種感情,當你感受到的愈多,你舞蹈中所散發的熱力就愈強,而這就是你和她的差別!」
日燁可以看出依莎貝拉不相信的神情,她歎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然後用一種堅定的眼神看看她。
「這些話是我說的你可以不相信,但是如果是『火鶴』說的呢?」
「你是說……」
依莎貝拉吃驚的消化她所聽到的話,她瞪著眼前的女人,不敢相信她就是傳說中的那個神秘舞者。
日燁點點頭證實了依莎貝拉的想法。
「你知道這首歌的意思嗎?」日燁幾乎是喃喃不自覺的重複這首歌的歌詞:「有時我倒情願發狂而麻木不仁……死亡來到了我的床邊……不必葬我,我已經活生生的被埋葬了……」她抬頭望著眼前的小女孩,但是眼光卻落得好遠。「一般人總以為佛朗明哥最高的藝術在表現悲痛和生活的黑暗面,其實它最高的藝術在於它就是悲痛和生活黑暗面的本身。只有在體認生命本身的同時,才能造就舞蹈中的狂熱……」
日燁的話在悲涼的音樂中漸漸消失,她慢慢的站了起來,彷彿入迷的揚起手,讓隱在她心中深處的狂蹈因子一下子宣洩而出,腦海中響起一個名字——
火鶴……
從第一步開始,這場舞就是不同的,火鶴的身體訴說著音樂中的悲傷、應和著音樂中的蒼涼,她不再是那個生命中只有美好的向日燁,她是火鶴,一個只有佛朗明哥的女孩,一個能用身體舞出生命黑暗的女孩,她就是佛朗明哥。
奮力的、吶喊的、狂涓的、發洩的,火鶴舞出她一切的情緒,釋放她所有的熱力,她一個指節擊響,一個腳尖踏地,她的裙擺旋出一朵花。
音樂乍然而止,但是日燁仍繼續的舞著,她不需要任何音樂的伴奏,因為音樂就在她的靈魂中央,是她血管中奔流的血液,是她從不曾失落的記憶。
依莎貝拉和瑩楓都為這樣的表演驚呆了,如此熱烈瘋狂的表演是她們所沒有見過的演出。日燁彷彿是燃燒生命的跳著,她所散發出來的熱力幾乎要教她們為之燙傷。
舞蹈毫無停頓的持續下去,節奏愈來愈強烈,日燁突然伸出一隻手邀請依莎貝拉加入,她要將依莎貝拉帶回這個曾是日燁生命中一切的舞蹈世界中。
像是迷惑的,像是不自覺的。依莎貝拉慢慢的起身加入了日燁的旋律。
起初她仍有一些遲疑,但是慢慢的她跟上了日燁的節奏,她們開始了她們的舞蹈。就像兩簇燃燒的火焰在跳躍著、在呼應著,漸漸合而為一。
腳上一陣尖銳的刺痛讓日燁知道她已經到達了極限,她慢慢的退到一旁和瑩楓一起成為依莎貝拉獨舞的觀眾。
當依莎貝拉雙手一揚在指尖抖出一朵指花時,舞蹈乍然結束。一下子整個時空好像是完全的靜止了一般。四周靜得有些令人發慌。好一會兒她才像是醒了過來的撲到日燁的懷裡。
「我成功了,我又能跳了!」她高興的大喊,但是不一會兒她又奇怪的看著日燁,「你跳得這麼好為什麼不再跳了?」
日燁早就知道一定會有這一個問題,但是一聽到這個問題仍教她忍不住一顫。
「因為我再也不能跳舞了!」她掀起長長的裙子,在她的膝蓋上出現了好幾條醜惡的疤痕。「今天這樣的舞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她的笑帶著淡淡的哀愁。
「對不起……。
日燁搖搖頭。「我雖然不能再跳舞了,但是你能呀!你還這麼年輕,你一定能成為一個比『火鶴』還要好的舞者的。」
「可是……」依莎貝拉仍是有所遲疑。
「別可是了,你應該相信『火鶴』的眼光,而且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好好的成為一個出色的舞者,讓佛朗明哥在每個人的心中駐留,好不好?」日燁愛憐的拍拍她,她知道這個小女孩可以飛上那個她不再能及的舞台。
「我會的!」依莎貝拉保證的向日燁堅定的點點頭。
日燁在依莎貝拉的眼睛中看到了重生的信心,而不同於以往的是她的眼中更有了一份新生的堅定,她知道這個小女孩在等一下的記者會中,一定會讓那些嗜血的記者來一個措手不及的。
送依莎貝拉去參加記者會之後,日燁回到自己的房中拿早已整理好的行李,等韋颯過來送她到機場。
「日燁姊姊,你要離開?」一個聲音從日燁的身後傳出,她轉身一看,原來是瑩楓。
「這裡已經沒有我的事了。」日燁不帶一點光和熱的說。
「那麼依莎貝拉的哥哥呢?」
日燁的心因為這個名字而縮了一下,但是旋即又恢復淡然。
「你為什麼這樣問?」
「依莎貝拉曾經告訴我:『愛一個人就會希望他只屬於你一個人』,難道你不想留在他身邊讓他只屬於你一個人的嗎?」瑩楓疑惑的問著她、她知道自己應該慶幸日燁就要離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想要有這種結局。
「你只說對了一半,愛一個人固然會想要他只屬於你一個人,但是一旦你的愛只會傷害到他,那你唯一的選擇也就只有放棄,有時放棄並不等於忘記,卻是更深的記憶。」日燁垂下眼險,露出一個半自嘲的笑容。「我跟你說這個做什麼?而且柯亞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充其量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僱主罷了。」
「或許吧!」瑩楓聳聳肩,不對日燁明顯的謊言做任何評語。「我總覺得你剛才對依莎貝拉講的話中,還有很多沒有說出口的,你想說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