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丁千柔
「那為什麼你以前不說清楚?」
「傻孩子!」方禮運愛憐的看了她一眼。「你該知道為了尊重當事人進行主義,法官的闡明權是有其範圍的。」
「那你為什麼現在要說?」徵律不明白。從被告知駱天恩的嫌疑開始,她的心已是一片亂,根本沒有心思去思考問題,所以,她直覺的想問出答案。
「因為你是我的女兒。」方禮運拍拍她的肩。「身為法官本該尊重當事人進行主義,但當你的心在迷失的時候,我只是以一個身為父親的人來給你一點忠告。」
「我的心迷失了?」
「為什麼你會對駱天恩涉嫌的事有這麼大的反應呢?身為執法天使的一員,只要他真的沒做,你不相信執法天使會還他一個清白嗎?」
方禮運的話像是炸彈一般,炸得徵律一下子張大了眼睛。她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方禮運,「爸?你知道我們就是執法天使?」
「我的女兒們做了什麼事,我這個為人父者若毫無所覺那也該羞愧了。」方禮運一笑,能嚇嚇這個難以捉摸的女兒,也挺讓人有成就感的。
「大姐她們知道嗎?」
「羽兒上次我和她提過,至於其他的人你可得保密,別破壞了我嚇人的樂趣。」
徵律被她父親的話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她怎麼不知道,一向嚴肅的父親也有這麼輕鬆的一面?她輕輕的點點頭。「那你覺得我能相信他嗎?」
「你是問他對你的感情?還是他有沒有殺人?」
「這……「徵律咬緊了下唇。她也不知道她自己想問的是什麼,只是這話就這麼的出了口。
「問你自己的心吧!你為什麼會這麼猶疑?或許答案早就在你的心底了。」
方禮運起身再一次拍拍她的肩,然後拿起桌上稍涼的牛奶轉回房間,留下她一個人好好的想想。
※※※
深夜無人,只有夜風徐徐。
心煩的徵律,衝動之下穿了雙慢跑鞋就出門,或許該讓自己流流汗會讓思慮清醒一些,也能讓自己紛亂的心平靜一些。
她沒有任何的目標和方向,只是一直不停的跑著,讓腳下一步又一步的步伐帶著她的身體前進,直到她的腳已然若千斤重,她才讓自己停下腳步,大口大口的靠在牆上喘著氣。
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突然襲上心頭,她覺得似乎有一雙眼睛是那麼專注的、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恐懼像是上岸的鱷魚般無聲無息,一待發覺,已來到了身邊。
夜風陡然掠過她僵立而汗濕的身子,徵律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顫,因為身上的寒氣,也因為心頭的冷意。
她輕輕的轉動頸子,以不經意的態度打量四周,微皺著眉頭的發現,這兒似乎太過幽暗,直到她看到頭頂壞掉的路燈才恍然大悟。
徵律強作鎮定的邁開腳步,一邊仔細的分辨身後的聲音,雖不是很明顯,可她還是聽出了身後那亦步亦趨的腳步聲。
她習慣的往懷中一探,這時才想起她是臨時起意出門慢跑,根本沒有把她慣用的解剖刀帶在身邊。她不是方商律,在空手的情況下,她沒有把握對付得了一個心懷不軌的人。
看來也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了!
她不再多想的拔足狂奔,對她來說,現在最有利的只是她的腳下穿著一個適合跑步的慢跑鞋,如果能讓那個跟蹤者出其不意,那她或許還有機會。
她不敢多想的讓自己一路狂奔,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逃離了身後的追蹤沒有,她只是非常確定,她對成為解剖台上任人研究的屍體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突然一隻大手從她的背後攫住了她,一聲驚喘由她的肺中爆了出來,她握起拳頭,回身就朝身後的人揮過去——
「徵律,是我!」駱天恩的驚呼聲頓時響起。
「怎麼是你?」徵律收住已揮出去的拳頭,卻差一點整個人撞入他的懷裡,還好她及時穩住了身子。
「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為什麼跑得這麼喘?你怎麼這麼晚了還一個人在街上遊蕩?」駱天恩皺起了眉頭。
「那你呢?」徵律疑惑的打量著駱天恩,雖然她不相信駱天恩會是變態的殺人兇手,可是在這種時候見到他,心中難免生出幾絲疑竇。
「家裡的牛奶沒了,毛球又吵著要喝,所以我才去7-買牛奶。」他揚了揚手中的塑膠袋,裡面是兩大罐的鮮奶。
「毛球?」
「就是你上次撿回來的那隻小貓,哈!就是它。」駱天恩從外套口袋裡捧出一隻巴拿大的米色小貓。
小貓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似是好奇的打量著徵律,像是認出了徵律一樣,興奮的由駱天恩的手中跳到了徵律的身上。
「該死的!叫它離我遠一點,我只是怕它死在我車上更麻煩,根本一點救它的意思也沒有!」徵律口中的話仍是很惡毒,可倒也沒把身上的貓給拍開,只是皺著眉瞪視那只似乎沒見過「惡人」的笨貓。
「貓兒也是懂人心的,它知道是你救了它,也難怪它會這麼高興見到你。」駱天恩伸手要把小貓抓回來,可小貓說什麼也不肯放開徵律。
「算了,就先隨它吧!」徵律搖搖頭,無奈的瞪著不知死活的小貓一眼,「真是什麼人養什麼貓,都是一樣粘呼呼的傻過了頭。」
「你就是這樣,刀子口、豆腐心,情願所有的人都誤解你,也不會為自己說一句話。」駱天恩說得好是心疼。
他一直默默的看著她二十幾年,她是什麼樣的,他會不明白嗎?
「你又知道了?」徵律壓下心中那種說不出的不自在感,「說不定我是天生冷血,刀子口人人看得到,可除了剖開我的心看看,又哪裡知道我是刀子心還是豆腐心?」
「你一直就是這樣的,總是不愛表露你的真心。」駱天恩伸手撫上她的臉,無限傳情、無限癡迷的深深凝望著,專注得就像是已然沉淪。
他的手是如此的溫柔,而他的掌中傳來的感覺讓她無法言喻,只覺得那熱辣辣的感覺就像是要將她的心擠爆了一般。
小貓不耐的以頭在她的身上磨蹭者,那輕輕癢癢的感受,讓徵律在剎那間回過了神,她像是被火燙著了似的,連忙彈開了他的觸碰。
「你說得好像很懂我,可你真的懂我嗎?」徵律搖搖頭。「你若真的懂我的話,你就該知道我討厭人,而且非常討厭!這也就是我為什麼不做醫生卻去當法醫的原因,因為我不想救人,我從沒有在救人的時候感到一絲的喜悅,這樣的我,你還覺得我有顆心嗎?」連她自己想到了都會覺得自己的血一定是冷的,她就不相信他還能堅信她只是以嘴硬來掩藏自己的心軟。
「你不是沒有心,只是你的心大敏感了,太敏感的心,總是容易受傷,而你只是傷怕了,不是嗎?所以,你才選擇把心藏起來。」駱天恩的手輕輕的劃過她的心口,憐惜的眸子探入她的。
徵律的眼睛流洩出全然的不可置信,她巍顫顫的開口,「你知道?不可能!你……」
「知道你能藉由接觸感受到別人心中的強烈情緒嗎?知道當別人碰著你時,你會感到別人心中的黑暗嗎?還是知道你總在人心中看到最可怕的一面嗎?」
「你怎麼發現的?!」徵律不明白,這件事她連最親的家人都沒有說過。
她每一次只要一碰到人,就會感應到對方心中的情感,就像對方將情緒原始重現在她的心中一樣。可悲的是,人七情中的喜、怒、哀、樂、愛、惡、欲她只能接收到怒、哀、惡、欲這些黑暗的情緒。
這好像是老天爺開的大玩笑,她只要一碰著了人,那個人心中的黑暗和強烈的情緒,就會像洪水一樣的湧向她,將她逼得無處可逃!
所以,她曾經懼黑,因為她知道人心的黑暗有多可怕;所以,她克服了懼黑的心理障礙,因為她埋藏她的心。
「你的每樣事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中午之前只喝果汁、我知道你疑惑時會先咬唇再皺眉、我知道你想笑時會先提起右嘴角,然後才會讓笑容淡淡浮出……你的一切一切我都知道!因為,我時時刻刻都在看著你,看著你的喜,也看著你的悲。」
駱天恩的輕喃是如此虔誠,他的告白就像是禱告般,柔柔的傳入她的耳中,直達她的心底。
徵律無言了,他的話是那樣的熱切,而他的眼神又是如此認真。被一個人這樣看著、想著、念著,想想,其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她卻在心中找不出一絲的懼意,有的只是一股濃濃的不確定……
為什麼會戀上她?
她曾經要他讓她好好想清楚自己對他到底存在著什麼樣的感覺,她想了這麼些日子,還是不懂。也許,她在封閉自己的心的同時,也鎖住了自己接受情感的能力,但至少有一點她是確定的——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比他更懂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