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蔡小雀
而且很恐怖。
「你的五官很不錯,皮膚也很細緻,就是這九百度的大近視和這頭亂髮……」敏君很認真的打量著她。
「喂,你專心開車啦!」若勤驚嚇地道。
「我有專心。」話雖如此,她雙手駕控著方向盤,還是忍不住沉吟起來,「是應該好好打理你的門面的時候了。」
她的語氣好像準備把犯人綁一綁帶上刑場的樣子……若勤頭皮發起麻來。
「不要。」
「為什麼?」敏君反應很激烈,瞪著她。
「我很喜歡我現在這樣子。」維持了二十三年,她也習慣了。雖然不滿意,但是還可以接受。如果有什麼變化,她也不知道究竟會變成什麼恐怖的模樣。「多謝操心,可是我想不用了。」
「你很奇怪,每個女人都希望自己變美,為什麼你總喜歡醜醜的?」
「你傷到我的自尊心了。」講那麼直接。
「對不起。」但敏君一點都沒有愧疚的意思。「但是,我還是覺得你遲早要做改變,否則以後嫁不出去不要怨我沒有提醒你喔!」
「知道了,哪敢怨你?」她還懂得「自家醜女莫怨人」的道理。
「你家到了。」敏君把車子停靠在一棟五層樓公寓門口。
「謝謝你載我一程,真是感激不盡。」
「三八。真想感激我的話,明天晚上請我吃飯吧!」
「沒問題,泡麵兩碗。」她打開車門,回頭做了個鬼臉。
「啊!沒良心的。」
若勤笑不可抑,「騙你的啦。明天請你吃咖哩飯配可口可樂。」
「就這麼說定。明天早上我來載你。」敏君笑容滿滿。
目送房車駛離,若勤迫不及待地奔上三樓,繼續她的「電子情書」。
第四章
早晨六點半若勤揉著昨天晚上不小心踹到床腳,變得淤青一片的腳踝,曲著小腿蹲坐在計算機椅上。
她耳邊依然掛著對話耳機。
「我好可憐喔,又踢到床腳了。」
他笑了起來,關懷地道:「不要緊吧?我記得這是你本月第五次撞上床腳了。以你的粗心大意程度,能存活到現在還真是不簡單。」
「呃,傻人有傻福吧!」她只能自我安慰。
「要好好照顧自己。」他真摯地道。
她喉頭一緊,急急眨掉眼眶裡突然泛起的熱潮。
「我會的,反正我都這樣過來了。」她輕咳了一聲,笑道:「你放心,我的腳遲早會練成無敵金剛腳的,或許哪一天一踢是床腳壞掉,不是我的腳壞掉。」
他話聲一沉,「不要開這樣的玩笑。怎麼可以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她嚇了一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倏然驚覺到自己的失態,沉默了半晌,再開口時,充滿了深深的歉意……也稍嫌艱澀地道:「我又自大了,是不是?」
她一怔,又想哭又想笑,甜甜地道:「你這是在跟我道歉嗎?」
「你……不生氣嗎?」他不可思議。
「我為什麼要生氣?你在關心我呀!」若勤吸吸鼻子,軟軟地道。
他突然沒了聲音。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眼看著快過一分鐘了,耳機裡還是沒有任何聲音。
她還以為斷線了,忍不住納悶地敲敲麥克風,「有沒有人在家?」
好半晌,他吞吞吐吐地出現了,「我……在。」
耶?跟他認識快兩個月了,一向習慣聽見他沉著有力、不慍不火不動如山的聲音,突然間聽到他吞吞吐吐的,她驀地覺得一陣好笑。
「幹嘛被我嚇到?你不像那麼沒膽子的人。」她可逮著機會取笑一番。
他的呼吸聽起來已經平緩鎮定許多,無奈地道:「不是常常有人能嚇到我的。」
「你以前的女朋友也是嗎?」她衝口而出。
耳機那頭又沉默了下來。
笨蛋,她幹嘛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連忙賠不是,「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到你的傷心處……我真的不是故意惹你傷心的。我……總之……對不起。」
他充滿磁性的音浪緩緩襲來,輕輕地道:「為什麼跟我道歉?你並沒有做錯什麼。」
「可是我不該提她的。」她咬著唇。
隔著耳機,他的聲音有一些迷迷濛濛——「不要緊。你想知道些什麼?」
「你願意告訴我?」她睜大眼。
「我會告訴你我願意告訴你的。」
話中有玄機加但書,就是他不想提的也絕對不會告訴她就是了。
「你們分手多久了?」她屏息以待。
這個話題在她心頭繞好久好久了,每次都想問,每次都不得不嚥回肚子裡去,因為她好怕一問,他就消失了。
他對她而言很近卻也很遙遠,而且只要他選擇消失,她連他的衣角也抓不住呵!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他的依賴已經日漸生根茁壯,光想到或許有一天他關掉了屬於自己的ID……恐慌就緊緊掐住了她的心臟。
他對於她的發問倒是沒有太大的遲疑,「三年。」
「你曾經說你們交往了三年,分手卻也已經三年了?」
「是。」他有一絲帳然和黯然。
她突然衝動地清唱起一首好老好老的歌當中的幾句,「左三年,右三年,這一生見面有幾天?橫三年,豎三年,還不如不見面……」
這首老歌就叫「三年」,已經忘了是誰作的詞,曲子卻古典優美而惆悵……她常常聽母親哼起,此刻心旌搖動,竟然順口就唱了出來。
他如遭雷極地震僵住了,直到她清亮婉轉的歌聲漸漸消失,他才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好美的歌,尤其從你口中唱來更增韻味。」他沙啞地道:「形容得好……這一生見面有幾天,還不如不見面……」
只是如果還能再見面,就算飛越千里只能再見她一面,他也不後悔。
三年不算短,紐約千變萬化,一日裡就有無數的選擇和變化,可是無論世事如何轉變,他還是沒有辦法忘掉她。
她癡癡地道:「你可以想像,她一定找尋到自己的幸福了。或許你和她沒有緣分,也或許……你們還會有見面的一天。」
她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啊?
可是她心裡好矛盾,又想安慰他,又想讓他徹底忘掉那份褪了色消失的戀情。
日日夜夜憑弔著逝去的愛情,她覺得他好可憐妊可憐。
「我一直希望會有再見的一天。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他低沉執著,情深不悔地道:「如果真有那天,我不會再讓自己放她走了。」
她鼻酸了起來。如果也有人對她講這樣的話,她一定會融化在那人的腳底,一生一世縱然做他腳底的塵埃,也不會再離開他了。
若勤緊緊掐住胸口的衣服,突然害怕了起來。
這樣強大的情感她從來沒有經歷過,可是這一瞬間,耳畔那個遙遠的男聲卻是她最最想要化為塵泥永遠追隨的對象。
她好想此刻就陪在他身畔,在他失落的時候,用雙手緊緊擁住他的肩頭,吻著他的發,低喃著讓他別傷心。
世上還是有一個人願意永遠守著他的。
若勤被自己奔騰的情緒給嚇壞了,她急急摘下了耳機,驚恐地瞪著那具耳機型麥克風——好像怕它會洩漏她所有的心事。
幾次呼喚無效,螢幕上方出現了一行字——「你還好嗎?怎麼了?」
「我沒事。」
她吞了口口水,長長地吸了氣,顫抖著手把耳機戴上,故意爽朗地笑道:「我是豬頭,不小心把耳機弄掉了。對不起。」
他吁了口氣,溫柔地道:「八點了,你該上班了。」
她抬頭看了一眼草莓鬧鐘,低咒了一聲,「噢,討厭,我真不想去上班……我們還沒聊完呢。」
好不容易他漸漸敞開了心扉,肯和她分享一些心事——尤其是他的情事,不知不覺已經成為她最關心的要事了。
「傻瓜,我們時時能聊,你的工作卻更要緊,去吧!」
「你待會兒要做什麼?要睡了嗎?」她熱切地問。
「處理幾份報告,打幾通電話。我的弟弟今晚搭機來紐約,我會去接他。」
他聽起來有一絲掩不住的欣喜歡悅,若勤相信他們兄弟的感情一定相當好,忍不住羨慕了起來。
「真好,有弟弟。」
「你不也有一個小妹?」
「我妹呀?每次只會跟我A錢去買偶像的海報和CD。小女孩,和她也說不上幾句心事。」
「我弟弟何嘗不是?話題總是繞著計算機程序與女孩。」他微笑,「你知道計算機工程師要花多久時間才能追到一個女孩?」
「五秒鐘。」她想也不想地道:「當他把名片拿出來的剎那。」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麼搶手?」
「好男人難尋啊!這種條件在市面上是奇貨可居呢!」她感歎。
他微笑了,「好男人的定義太複雜了。你呢?你愛這種的嗎?」
她心頭一咚,急急問道:「為什麼這麼問?」
「我可以把我弟弟介紹給你。」
她一口憋著的氣瞬間吐了出來,搔了搔腦袋懊喪地道:「我要去上班了,再不去真的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