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蔡小雀
她嚇了一跳。「你們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要不然我要走了。」
「不,大仙不救我們,我們絕不起來。」三疤異口同聲地道。
「是啊、是啊!」包可口友情贊助,頭點得跟什麼似的。
她啼笑皆非,「不起來我就不說。還有,這位賣包子的小哥,你跟著跪什麼啊?」
「我?」包可口指指自己鼻頭,不可思議地笑傻了,「神仙同我說話呢!這該不會是在做夢吧?哈哈……噢,我的肉會痛,這麼說是真的了?大仙,求求你賜給我一房媳婦吧,我很想娶親哪,可總沒人肯嫁給我。大仙,你行行好,指段姻緣給我吧!小人生生世世感激不盡。」
這……越扯越遠了。
「你們快起來。」她假意生氣,甩頭就要走人。
地上跪著的四個大男人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卻依舊哈著腰欠著身,很狗腿地垂手侍立。
她這才吁了一口氣,抹了一把薄汗,「三位,你們各有家累,又是身強體壯的,習武不是為了健身強國扶助弱小的嗎?以後萬萬不可為惡了,而且江湖險惡,不是什麼好出路,還是快快回關外尋份差事做,安安分分吃碗平安飯才是。」
他們面面相覷,有點被說到心坎底了,但是他們已經行走江湖二十幾年了,又怎麼能說撒手就撒手呢?何況他們除了拿刀拿劍的,旁的啥也不會啊!
蓮高看出他們的顧慮和遲疑,半恫喝道:「那算了,我走了。」
三疤大盜頓時急了,搓手哈腰拚命挽留,「別……我們聽、我們聽,只是……你總得給我們時間考慮呀!」
她眸光明亮地盯著他們,「我只能說,你們和郎若葉的較量毫無意義,回去吧,千里迢迢入關只為一場意氣之爭,有沒有想過,倘若輸了,甚至死在敵人劍下,你們的家人又當如何?」
他們啞口無言了。
的確,他們都已經有家累,又非有深仇大恨,犯得著把自己的命給賠上嗎?就為了一時的意氣?
見他們神色猶豫鬆動了,她乘勝追擊,「爹娘,嬌妻,愛子……敵不過刀劍人生嗎?尤其你們的諸多作為,有多少是家人能夠引以為傲的?」
三疤大盜愣住了,前所未有的震撼深深地衝擊著他們的心,她的一字一句重重地迴響在腦海裡,一遍又一遍重複地激盪著原本就已受到搖動的心志。
家人……他們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體會與感覺到自己的所作所為,給家人帶來的究竟是榮耀、還是傷害驚憂?
「我言盡於此,如果你們還是堅持要比劃的話,那麼你們就去吧!」她察顏觀色,故意往後退一步,不再擋住他們腳步。
三疤大盜面面相視,彼此眼中都有強烈的掙扎和矛盾,到最後……大疤清了清喉嚨,有一點尷尬又有一些釋然地道:「京城……太熱了」
「對呀、對呀。」二疤和三疤迫不及待地附和道,「太熱了。」
「不習慣呢!」大疤呼地一聲抹了把汗。
「對對對。」二疤和三疤又急忙點頭,「不習慣。」
「想想還是咱們關外好哇,有樟子、野豬、黑熊可以獵,天氣又涼爽,還有不要錢的冰可以吃。」大疤輕咳了一聲,正經八百地道:「關內無聊得要命,不好玩。」
「沒錯、沒錯。」二疤和三疤頭點得跟什麼似的,唱歌般地合聲道:「一點都不好玩。」
「所以……」他粗魯牛鈴般的大眼望向蓮高,竟有一絲感激的光彩,「咱們還是回關外冷天熱炕喝燒刀子吧!年紀也有三、四十了,該回去享福打打黑熊囉!」
「好好好。」包可口率先響應,被四雙眼睛瞪了之後才縮了縮脖子住嘴,乖乖閃到一旁。
二疤有一些些措手不及的茫然,他看著心意已決的大疤,吞吞吐吐道:「大哥,就這麼隨隨便便……退隱江湖好嗎?」
「不然你還要等什麼?要不要擺個三天流水席,再請皇帝老兒親自為你剪綵,太子爺捧水給你金盆洗手?」大疤沒好氣地道。
二疤性子魯直,傻呼呼地咧大了嘴拚命點頭,「好哇!有皇帝老兒的場面必定盛大熱鬧,而且咱們兄弟不是大大露臉了嗎?」
「露你個烏龜蛋,只怕你臉還未露,脖子就先跟腦袋分家了。」大疤氣到不行,真想掄起刀先劈他一頓再說。
怎麼這二十幾年來都沒注意到二疤兄弟有多沒腦筋呢?
幸虧及時決定退出江湖,要不然哪天跟著這隻豬一起笨死了還不知道呢!
三疤怯怯地舉手,「老大,那咱們什麼時候要起程回去?回去前可不可讓我幫我媳婦帶塊京城『醉香勻』的上好胭脂?」
「去去,快點去買,淨是一堆笨蛋,伴手禮早在咱們踏進京城時就該去採辦了呀!」他不耐煩地揮手打發著。
蓮高見他們七嘴八舌忙和得緊,輕輕一笑,知道這三個人跟郎若葉是打不成架了,更好的是,又少了三個刀頭上舔血的人,這世上太平不少哩!他們的家人恐怕會高興到昏倒吧。
她悄悄地離開,等到大家注意到時,她已經芳蹤杳然了。
包可口大大跌腳,「哎呀呀,我都還沒問到幾時能娶媳婦呢……」
「果然是神仙指點,一定是神仙指點。」三疤大盜面面相覷,激動得不得了。「一定要聽神仙的話……」
他們忙不迭地對著那一叢桅子花又是躬身又是跪趴地拜了起來。
而蓮高呢?
她依依不捨地躲在牆角,偷偷看著依舊靜悄悄,彷彿沉沉睡著了的天下第一大客棧門口。
什麼鬼天氣嘛,害得每個人都懶得出門,害得她的獵物都不出現。
恐怕,又要明天請早了。
唉,想把自己嫁出去可真辛苦哇!
第二章
昨天是小叫化,今天是三八婆,嘿!連她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易容術和演技呀!
依舊是天下第一大客棧門外,不過今天天氣涼爽許多,所以人來人往生意可好得很。
就連風兒也吹得很舒服,再也不是昨天那般教人昏昏欲睡了。
她身穿驚煞人的大紅衣衫,鑲金邊發插大紅花,臉上抹得五顏六色,完全教人認不出她的清麗嫵媚,而且那容貌、那形象,活脫脫就是個急於效顰的恐怖東施嘛!
她為什麼幾次都把自己易容打扮成這副德行?
說簡單些,因為她想用另外一種身份試試郎若葉待人的反應如何?考驗他會是那種重容貌勝過一切的男人嗎?
如果用她本來的面目,十個男人有九個半會連魂兒都沒了,再聽她說起想要嫁人,恐怕十個都會自告奮勇願娶她。
她雖然對嫁人一事很急,但是還沒到閉著眼睛嫁人的地步,縱然郎若葉在每一方面都是滿分,是個百分之百完美的絕佳夫婿人選,可她還是要一邊盯緊一邊測試,倘若情勢不對的時候,也才來得及蹺頭落跑呀!
她不想讓自己跟另外兩位姐妹一樣,笨笨地先把心交到對方手裡,到最後發現他們竟然是大酒桶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所以……我一定會嫁得完美無暇,千分之千跟我預計的一樣。」她昂起下巴,信心滿滿。
嫁個滴酒不沾聞酒就睡的男人,以逃脫酒家生涯為畢生的願望,她一定會成功!
只是……
下巴抬得老久,都挺僵了,還是沒看到郎若葉露臉哪!
他究竟出不出門呀?她已經在門外足足等了七天,從早上等到黃昏,若不是每天換一種造形,恐怕早給人當作匪徒,叫攤販們報官府捉走了。
她無聊地坐在一彎小橋上,看著綠得猶如要淌流下來的楊柳迎風搖曳,聽著夏末依然卿聲鳴嗚的蟬聲,行人遊客如織,不時可聞笑語輕聲,還有夾雜著小販們慇勤的叫賣聲。
聽著遠遠的包可口正口沫橫飛、比手劃腳地述說著昨日遇仙傳奇,沒想到卻笑歪了一干賣字畫、賣古董、賣糖葫蘆的。
顯然人人當他午後大做白日夢,是給睡糊塗了。
她輕輕地笑了,跟著注意力轉回天下第一大客棧。
就在她的眼睛盯到發酸,臉上燦爛的笑容快成為失落時,一身白衣挺拔清傲的郎若葉緩緩地踏出大門口。
身後店小二還哈腰恭送,顯然單憑他眉眼間的氣勢,就很難讓人將他與平凡人一般看待了。
她眼睛倏地亮了起來,想也沒想就往前衝。
若葉目光筆直地越過她,根本沒有將她的形容攝入眼眸底,就在即將擦肩而過之際,她再也忍不住出聲叫了他。
「郎公子!」她不忘裝出妖嬈的模樣,姿態款擺。
他腳步微微一頓,卻沒有回過頭來,冷冷地道:「有事?」
她跑到他面前,抬頭望著那一雙冰冷鋒利的眸子,強忍著打哆嗦的衝動,勉強地殷切笑道:「請你稍停一停腳步可好?」
他眼也未撩眉也未挑,但是俊美的容顏卻散放著無可抵抗的冷漠與距離,換作是旁人,早已腿腳發冷不戰而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