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蔡小雀
媽的,他們「三疤大盜」橫行四海無人不懼,今日這個賣包子的竟然草草用一個包子就想打發他們?
鏘地一聲,大疤率先抽出刀,抵在包可口細瘦的脖子上,嚇得他險些軟倒在地上。
「大大大……」
眼見包可口就快要被嚇破膽了,蓮高實在看不下去了——事實上這事是她那一聲笑惹出來的——所以她懶洋洋地開了口。
「大什麼?不過是三個小毛賊。」
果然沒錯,她話聲一出,立刻就將三疤大盜的注意力吸引到這頭來了。
大疤中疤小疤一見到是蹲在包子攤旁那個不起眼的小乞丐出的聲。登時怒火中燒,唰唰唰三把刀齊齊往她的方向指來。
「臭乞丐,不要命了?竟然敢罵大爺們!」
「我把你那張不知死活的賤嘴給削了……」
「慢!」她面對危險,柳眉連挑也未挑一下,淡淡地道:「光天化日天子腳下,就要這麼逞兇殺人嗎?你們把京城當成什麼地方了?」
「你……」
「瞧你們這三個土包子的模樣,一定是從關外來的吧?」
三疤大盜沒料到她非但不求饒,神情還這麼慢條斯理的,均是一愕。
一時之間這刀也不知該不該砍下去……
「回答我。」她緩緩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輕皺了下眉頭,「是也不是?」
不知怎的,她的語氣並沒有稍稍提高或壓低,但是他們卻不約而同打了個機伶。
三疤大盜覺得背脊一涼,本能訥訥回答道:「是……是。」
她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一副老京城的口吻道:「你們打關外來,必定不習慣這裡的天氣吧?京城每到夏末總是這麼炎熱,和你們關外相差很多吧?」
「就是、就是。」大疤心有慼慼焉地急忙點頭。「我們打關外來的時候全副武裝,可是皮裘、狐狸帽、狼披肩件件齊全,可一入關內,我的天呀!熱死我了,脫了一件又一件,著實受不住哇!」
二疤也迫不及待訴苦,已經忘了「算帳」這回事。「還有,關內每樣東西怎麼都這麼貴呀?在我們老家,一碗燒刀子只要兩個銅子兒,這裡竟然得五個銅子兒,好說歹說連打個折扣都不願汽得我當場砸了那間店舖子,娘的……」
她眨眨眼,「你砸你娘的店舖?」
世上哪有人這般奇怪,因為娘親開店不打折扣。所以兒子砸店外加蹺頭?
二疤一愣,茫然道:「我娘?我娘沒開店舖子啊?」
三疤急急插一腿進來,「他娘可是關外鼎鼎有名的人物,你聽過沒有?正所謂東北有三寶……」
「人參貂皮烏拉草?」這個她知道。
「不不不,那是舊的三寶,現在有新三寶。」大疤呵呵笑,「豹膽狗頭烏溜嫂,都是我們東北人人聞之喪膽的大人物。老二的娘就是烏溜嫂,那一手烏溜飛槍耍得出神入化,連大黑熊也怕的。」
她噗哧一笑,突然覺得這三疤大盜果真有點三八,而且性情好像也不全是那麼惡劣凶蠻的嘛!
一旁的包可口早已經看得目瞪口呆了。
怎、怎麼差這麼多?
二疤歎了一口氣,搔了搔腦袋,「不提還沒想到,這一路山高水也迢的人關,轉眼也兩個多月了,我那老娘不知身子骨硬不硬朗,不知又獵了幾頭黑熊……還怪叨念她的。」
「我也是,我想念我那剛學會走路的兔崽子。」
「我想我胖呼呼暖和和的老婆。」
短短幾句話,早已經把他們要尋人晦氣的心轉化成濃濃的思鄉之情,三個滿臉橫肉的惡煞眼圈紅紅,好似再多說一句,眼淚立刻就會滴滴答答往下掉。
驚得包可口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蓮高一點都不覺得訝異,反而還安慰了幾句,「不打緊的,你們入關是來辦事的吧?快快辦完了事就可以回鄉陪家人了,江湖路不好走,瓦罐難免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這年頭又是太平時節,當大盜有什麼出路呢?只怕常常得被人追打著跑吧?」
哎呀,給說中了!
三疤大盜齊齊抬頭望向她,一臉驚異敬佩和委屈,忙不迭地訴苦:「這幾年我們兄弟三個可真是夠倒霉了,走到哪裡就被打到哪裡,除了小角色還可以唬兩下外,其餘的人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是啊,所以我們兄弟一定要重振雄風,要雪恥!我們要打遍天下無敵手,看看還有沒有人敢小看我們!」二疤氣憤填膺地道。
大疤神情有一絲畏懼和怒氣,「就拿我們關外最厲害也最大勢力的組織——刀劍如夢閣來說吧……」
刀劍如夢閣……咦?
她豎起了耳朵。
「勢力龐大高手如雲,閣主竟然只是個二十六歲的年輕娃兒,想當年我們兄弟出來走南闖北的時候,他還在他娘腿肚子邊打轉呢!」二疤呸了一聲,不過還是抬頭四處張望了一下。
小疤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氣吼吼地道:「所以連一個乳臭未乾的娃兒都騎到我們頭上來了,那怎麼行啡得好好教訓他一番不可,讓他知道我們三疤大盜的厲害,這就是那個柿……柿可什麼來著?大哥?」
她腦海迅速思索了一下。刀劍如夢閣?原來他們是來找郎公子比劃的。
「柿……啊!」大疤恍然,得意洋洋的教道:「啐,連這個也不懂!這個就叫柿子可以忍,熟了就不能忍,你現在懂了吧?」
蓮高怔了一怔,急急摀住嘴巴。
「大哥英明,果然是文武雙全聰明過人。」小疤狗腿地讚歎著。
大疤一臉當之無愧的模樣,挺起胸膛,「當然,說起我的才情嘛,當年還差點考上狀元哩!」
蓮高已經憋到肚子抽筋了,忍著笑聽到這裡再也控制不住,低下頭肩膀頻頻聳動顫抖不已。
天哪!
「小兄弟,你怎麼了?」大疤詫異地望著她;也許是聊熟了的關係,現在蓮高的地位從「臭乞丐」晉身為小兄弟了。「怎麼一直抱著肚子呢?是肚子餓嗎?」
「你餓了?叫那個賣包子的拿幾個來給你吃,統統都算我的。」二疤慷慨地道。
包可口被點名,瞬間立正站好,臉上堆滿了諂媚討好的笑。
「大爺們,有需要用著小人包子的地方,儘管用,就算是小人孝敬各位的一點小心意。」性命要緊,寧可犧牲包子也不能自己送死。
蓮高微笑,挑眼凝視著三疤大盜。
看來他們的心地並不壞,只是草莽氣息重了些,而且像是極有情義的……也罷,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傻傻地去持虎鬚。
「三位大哥。」她微微一笑,「謝謝你們的隆情盛意,我還不餓,不過倒是有件事……」
「什麼事?」大疤看著他,左看右看,奇怪,越看還越順眼哩!越順眼就越難對他發什麼脾氣。
「三位大哥是要找住在天下第一大客棧裡的郎公子嗎?」
三疤臉色大變,吃驚地指著她。
「你……你怎麼會知道?莫非你是神仙?」
「非也、非也。」她似真似假地道:「我不是神仙,但是我卻可以指點迷津,救你們三條命。」
「救……」二疤搶先問:「什麼意思?」
「你們三位想要找住在客棧裡的郎公子一決勝負,相信我,你們沒有絲毫勝算。」她好意地規勸。
雖然她沒有見識過郎若葉的身手,也沒有見過三疤大盜的功夫,但是冷俊淡漠的郎公子就像一柄遠古玄鐵粹鏈而成的寶劍,凜然生光、寒氣逼人,渾身上下的氣勢懾人心魂,三疤們去找他較量只是白白送了性命。
她的眸光閃過一絲異樣神采——不,她相信郎公子心性堅忍。絕不會輕易動手;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對他有這般的信心。
不過就算郎公子不傷人,也足以傷了三疤們的自信心,為了不讓猶算善良的三個人自尊委地,她還是得阻止他們進客棧。
聽見了她的話,三疤臉色有點怪怪的。
「你怎麼知道我們要去找郎若葉一決生死?」』
莫非面前這小乞丐真是神仙?特地來指點他們的?
她看著他們嘴巴半張的驚異樣,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唉,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們了,其實我是這株桅子花神,本來呢,你們不好好做人,卻偏偏做個大盜,照理是該讓你們受點懲戒的。」
三疤大盜臉色倏地慘白,又驚又懼又喜。
他們見鬼……呃,不,是見神了呢!可是……可是……
她偷偷瞄他們的神色,暗暗輕笑;面上還裝作很嚴肅的樣子,「可是我剛剛和你們攀談後,發現你們良心仍在,不失善念,只不過是好逞兇鬥狠才誤入歧途,本小仙不忍見到你們魂斷關內,血濺天下第一大客棧,因此只好表露身份,提點你們一番。」
三疤顫抖著跪了下來,頻頻磕頭。
「大仙……請你救救我們,指、指點我們……該怎麼做才是……」
包可口瞪直了眼,耳尖地聽到了這段話,也以為自己遇仙了,急急忙忙跑過去跟著跪下,一副萬分榮幸、喜不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