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青鱗

第12頁 文 / 陳毓華

    她差點打翻杯子。

    「這你不是拿走了,怎麼還在?」

    「我住這,它當然跟著我過來。」天青鱗好整以暇的坐下,端詳梔兒為客人做的一雙線鞋,他穿著走了一早的路一點也不咬腳。

    「送來的人說很重要,你卻一點都不在乎?」他腳上的鞋有些眼熟。

    「有什麼好在乎的?」

    這是什麼答案,玩文字遊戲啊!

    「說明白講清楚,別打哈哈,我又不是萬事通,活該什麼事都知道。」

    「藥,毒藥,也是解藥。」天青鱗說出令人意料之外的話,手指水中彈,鱗片因為切入的角度跳了起來,落入他手中。

    毒藥?「趕快丟掉。」她撲過去,不管他腳上的鞋有多熟悉都不是重點了。

    「我說它也是解藥,除非你看我不順眼,要我早登極樂就扔掉吧!」

    哇咧,梔兒很想把桌上未成品的鞋子全部丟到他頭上,耍她啊!壞肚腸的臭男人。

    「我再多跟你說一個字的話,我就不姓秋。」她早把冠夫姓的事忘到八千里外去了。

    「服毒的不止我一個,我有四個朋友,每個都是毒人,中毒的情況也有所不同。」把梔兒按著坐下,他不是很有感情的眼睛飄過想被接納的希冀。

    「為什麼要做那樣的傻事?呼風喚雨的你有什麼不能的,居然吞藥。」她對他根本一無所知。

    「我有那麼厲害嗎?」他都沒感覺。

    「沒有人比你更會賺錢的了。」

    「那很簡單。」他聲音沒變,面容卻多了不一樣的光彩。

    他從來沒有受過如此直接的誇獎。

    「是我就不行,我每天很努力工作,指頭都脫了幾層皮,客人還是這些。」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努力不懈為的是一個人。」他的肝腦塗地為的是一個躲在黑暗見不到陽光的主事者。

    就因為一份恩情,就為一句承諾。

    「離開七年是因為我的任務還沒完成,留下你,卻是因為我的自私,我想要你。」蹲在梔兒的跟前,天青鱗這時不是叱吒風雲的商場悍將,只是一個男人,娓娓的對一個女人傾訴他埋藏的情意。

    梔兒咬著唇,紅了眼圈。「你說得不清不楚,我不信。」

    天青鱗將她軟軟的小手擱在掌心,細長的眼瞳捕捉她閃躲的眸子。

    「你要是一下就信了我,我還怕呢。」

    「這些年我總是告訴自己我不怨你,因為我對你不抱任何希望,就算一直等到我老去,那段青春當做是報答了你給我想像不到的富足生活,給了我能夠安家的力量,我跟你,兩不相欠。」

    「你不怨恨我讓你芳華虛度,挨著時間沒有希望的等待?」

    「其實我沒那麼寬宏大量啦,有時候我還是會恨你,氣你要去哪裡都不說,把我一個人丟在虎口,想起來我不應該太早原諒你。」她皺了皺鼻子,不小心洩漏了早就原諒他的意願。

    「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心的仙女。」

    「我要是仙女早一指把你變成癩蛤蟆。」兩人的心靈開始溝通。

    「你這伶牙利齒到底跟誰學的?」秋家兩老他見過,寡言少語的老實人,偏生梔兒慧黠無比。

    歹竹跟好筍不見得非要一家親。

    ※※※

    要得到全天下,錢財是不可缺少的重要元素。

    他是先鋒,要賺盡全天下的財富。

    他做到了。

    「這是他要的南北商業重心分佈圖,你交給他。」一卷羊皮紙,密密麻麻的線路,有黑墨、紅硃砂,每一個紅點都是天青鱗併吞或開拓的商行,他殫思極慮,絞盡腦汁,以狐狸莊為基礎,七年開疆闢土,率領著旅行商隊由北到西,穿絲路跨大漠,每個重鎮以該地的氣候、出產為考量,加以利用,又用當地人管理當地人,效果宏著。

    一站一站,去到了天邊的盡頭又轉回。

    七年,他用商業手段開闢了關外的市場,從南到北,也征服許多化外民族,讓他們知道交易的重要性,將事業線遍佈。

    此刻坐在客棧的雅座,他面對著一個女子。

    女子優美的十指合攏,戴著綢緞編織的寬帽,水煙般的輕紗遮住本該風流的絕色,從帽簷流蕩出來的髮絲款款自然擺動,宛如水底的青藻,讓人想優遊其中。

    金色的衣裳,金色的履,神秘的胡風,神秘的氣質。

    「你忘記一件重要的事,東西海岸的跨海橫略圖。」女子指出天青鱗沒有坦誠交出的部份。

    「我要用它來交換自由。」

    「癡人說夢!」女子不留情潑他一桶冷水。

    「你要試試?」

    「不怕我回去把你的話一字不漏地告訴主人?」不知她是不是還有呼吸,從頭到尾不見遠臉的薄紗動一動。

    「你會站在我這邊。」天青鱗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女郎嗤笑。「你等死吧!叛亂逆上。他會讓你比死還痛苦!」

    「再牢不可破的鐵牆也需要有人動一動它,我就是要當那根槌子。」

    「其餘天王都跟你站同一條陣線嗎?」女子探問。

    「你的消息網遍整個江湖,隨便抓個人來問還怕沒有內線消息?要我都說了,你會少掉很多生活樂趣,那就是我的罪過了。」

    「你把他們都拖下水,這算什麼江湖道義?」

    「天上人間本來就不談正義道德,金,你聽過不自由毋寧死嗎?」坐在這裡的天青鱗既不是商行的商賈,也不是梔兒認識的丈夫,與女子對峙的神態悠閒,但是渾身散發的氣勢讓加茶水的夥計不敢越雷池一步,旁人也紛紛繞道。

    「跟主人作對,別說勝算,你絕對是輸家。」他們的主人是個可怕的對手,聰明的人都會選擇效忠。

    「跟你說再交、也是浪費唇舌,我心意已決!」

    「下這麼大決心,是為了她嗎?」女子還是把心裡的疑惑問出口。

    天青鱗頷首。「我想要一個家,家裡有個女人,有孩子。」對別人這是普通不過的人生道路,對身處天上人間的他們卻是遙不可及的夢。

    「春心動,你離死不遠。」女子的語氣中充滿悲憐。

    「我們受制於他就不悲慘了?」

    他一句反駁叫她啞口無言。

    「總而言之,你們的活動我不會參加。」至於要不要向上報告,這還要看她的心情而定。

    天青鱗也無意勉強。

    「一項任務結束只能得到一瓣續命鱗片,這是我,你呢?沒有完成任務回去,你的解藥……」

    他牽動一根頭髮,將會撼動整個天上人間,也就是說,這件事只許成功,沒有失敗的後路了。

    「你都不怕被打回原形了,我算什麼,不過是一條被放逐的孤魂,更沒什麼好怕的。」

    「金……」天青鱗不知道從何說起。

    「天暮日薄,有命改天再嚼舌根,無命就此別過,你好自為之。」

    蛟龍不會長困淺灘,當它想一飛沖天,翱翔雲霄的時候,主人啊主人,你可曾想過它將掀起多少驚濤駭浪?

    「你還要回去?」那地方有個很美的名字,可人活在那,卻生不如死。

    「天地遼闊,沒有一塊地方可以容納我,只有那裡。」她無悲無喜,像是早就洞燭自己的未來。

    拿起安置一旁的手杖,她腳步輕靈的下了樓。

    除了天青鱗,整個客棧沒有半個人發現她眼睛看不見。

    瞎女郎走了,天青鱗身旁原本空置的長條椅子上,無聲無息的冒出四個人。

    「換一桌酒菜上來,我肚子餓死了。」桌面上只有一壺茶招待,雖說是上好的東方美人,出言的人卻瞧不上眼。

    「餓死鬼投胎!」他的惡形惡狀有人看了刺眼。

    「大爺我有錢,你管得著。什麼燕窩、鮑魚、魚翅、熊掌,山珍海味統統來一份。」對著等在桌旁的小二,他一口氣點了數道佳餚。

    「你根本是打算來吃垮青鱗的。」

    「哼,區區一餐飯在他眼中不過一粒沙,古孟嘗食客三千算什麼,青鱗隨便一根指頭就能壓垮他。」

    「我們是來討論正事,要吃香喝辣的你改日上江南要什麼沒有。」

    你來我往,少說一句就嘔得吃不下飯的兩人就是秤不離坨、坨不離秤的軍破痕與亂驚虹,一個斯文俊俏、皮膚嫩白,一個丑極,貌如黑炭。

    頭拈戒疤的是阿祗僧,神似天人,無垢無塵、宛若菩薩。

    另一個全身冥黑,坐得最遠,眉字眼睫都是戾氣,殺氣騰騰,叫人望之生畏。

    「掌櫃的,不管他們吃了什麼,帳面都跟我無關。」天青鱗很簡單的遏止了亂源。

    「哪有人這樣?小氣鬼。」

    現在撤回燕窩、熊掌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鱗,你非要娶妻不可嗎?」軍破痕很想知道,「我有十七個孩子,他們也不需要大娘啊,組織說不許娶妻,可沒說不准納妾。」

    他就有七、八房妾,不過是個名稱,何必那麼死心眼?

    「我就是要她!」一個家要是缺了女主人還算家嗎?

    「鱗說要做的事誰都不能叫他改,一場硬戰難免了。」亂驚虹不嗜殺,卻不排斥一同對付那個人。

    「讓自己的命捏在別人手上,我不想過那樣的日子了。」恩已完卻,連情仇也一併還掉吧!天青鱗一語道出所有人心底的敏感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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