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陳毓華
「不必麻煩,這些事我自己來沒問題。」他竟把她當成禁不起風吹雨打的溫室花朵,有夠氣人的。
「聽話。」他深斂的霸氣浮現出來。
「這是我的家,該聽話的人是你,先生。」她不愛受人擺佈。
雖然被看似溫馴的貓爪刮了下,雪洛奎仍不改主意——
「適度的依賴會讓你的人生更快樂,我都張開胳臂自告奮勇了,你還游移不定,只是打掃一間屋子沒什麼了不起的。」
「好吧——」她清清喉嚨道:
「如果你喜歡做我也沒話說。」
「這樣才乖。」
「乖乖乖,我又不是小孩子,乖不乖你管不著!」她咕噥,對他的強行介入充滿百分百的不滿。
忽地,她放在裙褶的手落下一陣五彩繽紛的斑瀾糖雨,有顆心球狀的巧克力跳進她柔軟的掌心。「好多巧克力!」
「慢慢吃,喜歡嗎?」他多此一問,瞧她大眼裡閃爍的亮光他就該知道答案。
「是酒糖。」巧克力的夾心是櫻桃酒的口味。
她吃了一顆就不動了。
「為什麼要幫我?」
「因為我是閒人。」這小女人還真多疑。
「那巧克力呢?」她已經有很多年不沾這種甜膩的東西,可是在他身邊吃,卻感到理所當然得不得了,真是奇怪了。
「咖啡的回禮。」
「死心眼。」她笑開了。
「謝謝你中肯的評語。」多年來,他夜以繼日地關在赤蛇總部的研究室,開發所能想到的一切尖端科技武器,為的是壯大赤蛇在軍事地位的領導位置,他不懂得哄女人開心,不屑交際應酬,他的命是安東尼救回來的,他只要對安東尼一人負責就行。壓下年輕時的鴻圖大志,他留在只有金屬的無生命世界裡。
現在,他不了,命運在兜轉一大圈以後,又讓他遇見了她,所以,他會留下來,再也不走了……
送走善盡職責的警察後,兩人分工合作地將滿目瘡痍的屋子收拾了一下。
「我們去採購吧,你的冰箱被變態狂搜得一片稀爛,很多食物都不能吃了。」
不過……究竟是什麼原因竟讓對方連冰箱也不放過?
他很快掃除一閃而過的思緒,回到眼前的問題。
重點是,他想在這裡住下,日常用品是少不了的,幸好他的電腦跟重要物件擱在敞篷車裡,不用回巴黎赤蛇分部去拿,這省了他很多麻煩。
「這種事我自己去就行,不用勞駕你。」他的意思……不會是想住下來吧?!別開玩笑了,她怎麼可能跟這個危險男人同住在一起。
「我不怕麻煩,因為我也要吃。」
「對喔,我知道有家店的簡餐很不錯,我請客,算我答謝你的幫忙好了。」只不過大風雪的,誰會開門做生意?
「你的推薦肯定不賴,但是,我要留下來,以後有的是時間去吃。」她居然拐著彎趕他走,不過看來功力還不夠,一眼即被識破。
「我反對。」她沒有跟男人同居的嗜好。
「你看起來很堅決。」
她點頭。這麼一來,他應該要知難而退了吧?!
「我的堅持跟你一樣無可轉圈。」雪洛奎笑得賊。
「你……」
「好了!」他用力拍手。「天色不早了,外面冰天雪地的,我是不想你冒雪出門,只是這裡改變太大,要你帶路,下次,我就能自己去買東西了。」
幹麼,難不成他想長期抗戰,還有下次?
「你一點都不清楚巴黎的大氣,這種會降霜下冰雹的天氣,腳丫子踩進雪就拔不起來,車了綁上防滑鏈都無效的惡劣氣候,你想出門?我保證你一出門口就會被直直吹到大西洋去。」她托起下巴盯著一片白的窗外,剛才忙著收拾東西不覺得冷,到心定下,刺骨的寒意才從腳尖傳上四肢。
雪洛奎脫下自己的風衣給她披上。「暖爐呢?」
「壞了,送修中。」就那麼湊巧。
「公寓通用的暖氣?」不會也報銷吧?看見心繭就是這樣的表情他什麼都沒說,轉進廚房拿出工具箱,往外走。
「哎,別出去,會得重感冒的。」公寓不大,頂多拖著棉被把一天熬過去,他不會想去修理壞掉八百年的暖氣輸送管路吧?!天氣壞成這樣,出門就跟送死沒兩樣。
她追到門口立刻打了個噴嚏。
「進去!」雪洛奎把她當成棉花屑,塞回屋裡頭。
過了十幾分鐘,心繭都快以為他掛在外面時,雪洛奎紅通著臉進來了。
「修好了。」
陣陣暖意果然從通風孔中傳送進來。
「我泡了姜茶你趁熱喝。」不暖暖肚皮,她的屋於裡將有凍屍骨。
「要是有香噴噴的飯萊吃就更完美了。」他一天沒吃過半樣東西。
這人真是三句不離吃。不過,她也好像很久沒吃東西了,從早上忙到剛才,別說食物,連杯水都忘了要補充。
雪洛奎看向手中精緻的手錶,普通時候它是一隻實用的鑽表,非常時期,小小的體積包羅著赤蛇的龐大通訊網路跟通訊器。
「十、九、八……四、三、二……」他看向門口,詭異的敲門聲適時響起來。
門外,一個送貨員模樣的人捧著密封的箱子,必恭必敬地對國師鞠躬。「先生,您要的東西給您送來了。」
「放著就可以走了。」
來得匆忙去得也匆忙,進貨人來去只有幾秒種時間。他跟雪洛奎的對話引起心繭極度的好奇心,是怎樣的快遞公司在暴風雪的天氣也送貨?太神奇了,人為錢真可以做到這種不要命的地步,匪夷所思。
「我們的肚子不用挾餓了,開飯吧!」打開的箱子裡只要是說得出名堂的食物都有,比中國的滿漢全席還齊全。
「你怎麼辦到的?」她對他有點佩服了。
「手機創造出來的小小魔法而已,不足掛齒。」捧起新鮮嫩綠的蔬菜,雪洛奎調皮地露齒。
手機?肯定不是這麼簡單,他搞不好擁有通天遁地的本領。她暗忖著雪洛奎的身家來歷,肯定大有來頭。
雪洛奎從廚房出來就看見心繭一個人搖頭晃腦的可愛模樣,他忍不住摸摸她的頭。
「想不通就不要鑽牛角尖,想破頭我會心疼的。」
他有多少年不曾跟女人調笑了?心繭是他少年熟悉的女子,一陣相處,過去的感覺慢慢回到他腦子裡,他從最初的不自然,到逐漸得心應手。
「你……到底是誰?」她的喃喃自語想得出神,就連最不願意被人家碰觸的頭,被摩挲了一大圈也沒反應。
他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來,混著刀鏟的聲音——
「我啊……被你撿回來的落難神仙羅……」呃,好玩!
心繭發現自己十幾年來潔身自愛的形象,統統被丟到屋外的排水溝裡。
其他的不談,就拿吃飯這件事來說,她盡地主之誼,煎炒烹煮十八般武藝,都搬出來伺侯這個賴在她家的男人,沙發也克盡它作為沙發的本分送他一夜好眠。一早,風雪無聲,有那麼一丁點骨氣、教養的人,不是應該客氣的告辭道再見嗎?
她端著早餐的咖啡出來,就看見他敏捷地從他的「床」跳起來,順便用他還沒刮的鬍渣「啵」了她好大-下。
「謝謝你,我正需要這個,嗯,好喝,不過,如果換成紫蘇梅飯團就一百分了。」
他居然還有批評指教呢!
咦,紫蘇梅飯團?
「你知道我的拿手菜?」紫蘇梅飯團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可是,那是她小時候唯一拿得出檯面的東西……她想著,一把利劍般的淬光把她清明的腦子剖成兩半,她的頭狂痛起來。
咖啡杯從她手中翻倒,熱燙的咖啡全潑灑在雪洛奎的身上。
「喂!」他整個跳起來。就算不願意也用不著以這麼激烈的手段拒絕吧。
彎下身抖著水漬,他赫然發現心繭蒼白的臉色和抱頭彎腰痛苦的模樣。
「心繭!」他擔心地叫喚。
沒反應。
該死!他衝前抱住她抖動的瘦削臂膀。
「我……過去了。」她揚起故作堅強的臉蛋,不讓外人看見她脆弱的一面。
「是我不好,我不會再跟你要求無理的東西了。」他慌張地表示。
成年後的他從來不曾為誰緊張慌亂過,這幾天心亂的紀錄足足抵得過在意大利那幾年的分了。
「你的口味很特別,偏愛日本料理。」還抖著的聲音洩露了她的心情。
「我年少的時候有人常捏給我吃。」不管他怎麼明示暗示都沒用。唉!
「我很糟糕,有很多事都記不住。」她神色飄忽地道。在她的內心其實是自責的,責備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這種情況不能急,要慢慢來。」
「你真好。」
「我的好可是有特定人選的,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到我的善意。」他已經說得很白了,不知她聽懂他的弦外之音了沒?
「外面的雪停了。」
「你有鏟雪機嗎?」他瞄瞄外頭。嗯,是小了。唉,他又歎氣。顯然……心繭小姐壓根不懂……
「市府會派鏟雪車出來清理市容,不用我們擔心。」平民小百姓在繳稅後的一點小福利。不過,他問這個又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