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陳毓華
「沒事……算了。」她緩緩的搖頭。雪洛奎那一抹白教人想忘也忘不掉,週身遍佈的清冷氣息,在冬天竟不嫌冷。
她的腦於又亂了起來,唯一清楚的是一見到他,她的心跳會加快,心緒會失穩。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暗自警告心臟不許由亂跳。
「既然沒事,有這榮幸請你喝杯咖啡嗎?」為了這杯咖啡他在外面不知罰站了幾個鐘頭。
心繭不聽話的心又是-跳。
她二十三歲了,不是十三歲的小孩,即便戀愛的經驗不多,也看得出來這個昨天才認識的男人對她頗有好感。
她不是撿棒子的熊,撿了一根又一根,卻貪心要更好的。
對她最好的已經有了,就在她身後的這幢大樓裡。
不管是不是自欺欺人,她告訴自己該有忠誠,「不用了!」
「你不怕我失望?」
「我們的生活沒有交集,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女人。」
「哪種女人?」他無視心繭的拒絕。
「我是有婚約的女人,你找錯對象了。」
雪洛奎終於看見她無名指上的一圈晶瑩。頭頂上的雪花突然冷進骨子裡,他看著心繭纖指上那細細的銀白,他的心一陣緊縮發疼。
「他……對你好嗎?」他澀然地問出口。
「很好。」她只能這麼說。
以為百毒不侵的心不知道為什麼揪成了一團,他笨吶,像她這麼好的女人怎麼可能沒人追,他的世界不早已變了,憑什麼要求別人不能變?這項殘酷的認知刺痛了雪洛奎每根纖細的神經。
「我知道了。」他的聲者透著既無奈又沉痛的情緒。「你要去哪裡?我送你。」一向運籌帷幄冷靜理智的他,在她面前卻無助得像個小孩;
「法國的地鐵很方便,不想麻煩你。」有一瞬間她模模糊糊地在雪洛奎的眼中看見不該有的痛苦,她不明白在他美麗的眼中為什麼會湧現這樣的神情?!
「我禁不起接二連三的拒絕。」
他沒有變臉,好風度的底下是波濤暗湧的痛楚。
「好吧。」心繭歎氣,不知道第幾度對自己的感情豎起白旗。
她知道自己不忍心再面對他的絕望。
她隱約明白讓這白衣男人介入自己的生活是件多可怕的事,但是,她就是阻止不了已然不受控制的心。
她到底怎麼了?
唉……她一定是瘋了。
大開的門,鍋碗瓢盆散得一地都是,男人的咒罵、女人的哭泣聲,在寂靜的巷子裡產生龐大的恐怖感。
心繭來不及對雪洛奎解釋,跳下車,就往簡陋的屋子裡沖。
一場人間煉獄的悲劇活生生上演著,披頭散髮的女人和發酒瘋的男人毆打在一起,傢俱支離破碎、散落四處,能毀、能丟的都變成武器,為的是毀掉相看兩厭的對方。
「不要打了,會出人命的!」她護住節節敗退的女人。女人模樣破落得不忍卒睹,綰成的髻在男人粗魯的拳頭一下散了開來,肩膀各處都受了傷。
「你不要攔我,就讓這個惡鬼來了我一了百了,我不要活了……」
渾身發酒臭的男人見郁心繭護在前頭,抓起酒瓶就往郁心繭的頭上砸下。
「鏘!」破碎的玻璃撒了一地。
那酒瓶沒打破心繭的頭,卻敲在雪洛奎的胳臂上。
所有的人全傻了。
「夠了吧!」雪洛奎低聲一吼,將郁心繭拉到身旁。
該死!她的手腕居然淤了一圈。
心繭驚魂甫定,原以為酒瓶一砸她就要頭破血流了,但是,那抹驚心動魄的殷紅卻讓雪洛奎替她承受了。
「老子的閒事誰敢管?臭女人,不是警告你不要來自找苦吃!」
這惡棍竟還先聲奪人。
「約翰先生,你答應我不再喝酒的。」這個一沾酒就會變成瘋狗的男人,她輔導了又輔導還是沒用。
「聽你媽的放臭屁,男人不喝酒是雜種——」他顫顫地伸出小指頭-比,「我是一家之主,打老婆管小孩天經地義,你一個外人管什麼管!」
「閉嘴!」看見心繭蒼白氣憤的臉,雪洛奎瞇起了眼。
「約翰先生,你再不知道悔敢就要失去自由了,你願意因為酗酒鬧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嗎?」心繭苦口婆心再功。
約翰聽不進去心繭的苦功,掄起拳頭又要欺上來。
「啊啊啊……」男人突然摀住下巴,一臉痛苦。
「他怎麼了?約翰先生?」心繭不由得擔心。
沒人注意到雪洛奎從指尖彈出彈珠似的東西,不偏不倚地打中約翰的麻穴。
「惡人惡報,他啊……可能酒喝太多,抽筋了。」雪洛奎涼涼的說。
誰想佔她便宜都不行,臭嘴就該修理。
「是這樣嗎?」心繭無力歎氣,垂下眼睫的她回過神這又瞧見雪洛個血流如注的手臂,忍住暈眩地道:
「你傷得很重,我帶你去給醫生看一看。」
她從小就怕血跟暴力,就算當了社工還是沒辦法克服這個毛病。
「皮肉傷。」他自己掏出於淨的帕子在胳臂上纏了一圈。「剩下的麻煩你了。」他指的是打結。
心繭一點就通,小心翼翼地打了個結。
「郁小姐,我什麼時候可以去看NONO?」女人憔悴虛弱地問道。
「對不起,但娜,你跟約翰的監護歸屬權還不確定,我沒辦法作主讓你去看NONO,不過,我給你帶了照片。」
「照片!」原已身心疲憊的但娜立即精神一振,受傷的臉浮起母親慈愛的笑容。
端詳照片中小大孩活潑的笑容,但娜的淚不禁又滑落。
「我到底該怎麼辦?郁小姐?我要我的孩子……可是……」她瞅了約翰一眼,她無力改善這段殘破的婚姻。
心繭太瞭解她的想法。清官難斷家務事。
「但娜,你的人生是自己的,你有選擇的權利,我只能希望你多替NONO想一下。」「我要我的孩子。」但娜悲切地哭著,眼淚沒有休止地狂奔在她青春已褪的臉龐。
「我會幫你的。」心繭握住但娜冰冷的手,用心地承諾。
「郁小姐……謝謝。」
「你休想……」約翰窮兇惡極地叫囂。
雪洛奎對只會欺負女人的約翰非常感冒,暗地又賞了他一顆銀彈,讓他安靜。
看見他出手,心繭張口結舌。「這次,又是什麼?」
雪洛奎無辜地一攤手,只道了句:
「他累了。」
第五章
「像這種暴力家庭事件可以向法庭申請保護的,為什麼但娜不作?」從但娜家出來,雪洛奎不明白的低語。
「法律有什麼用,它是有錢人用來保護自己的避難所,卻是窮苦人家苦難的開始。」她看大多了,法律從來只偏向富人,正義也是需要金錢去買才會實現的啊。
「你很偏激。」
「那是因為先生您不曾在貧民區生活過,我從小在這裡長大,什麼樣的人間慘劇沒發生過,你不是這裡的人不會瞭解的。」
雪洛奎差點說出自己的過去。
「我跟你的看法不一樣,我以為公道自在人心,世界上還是有不畏強權願意為平民百姓爭公理的律師,,你等著瞧好了。」
他說得理直氣壯,心繭幾乎要相信他了。
似乎天大的事一到他眼中任何困難都不見了,他的大氣魄很容易扭轉別人的想法。
抱著一肚子疑問回到公寓,不過,命運玩得正起勁,並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一開公寓的門,心繭愕然地看著眼前的紊亂景象——
到底……她是招誰惹誰了?才度過一場災難,現在家裡竟遭人闖空門?!
「我真不想讓你以為我跟狗是室友。」狗住狗窩,她的窩……比廢墟還像廢墟。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連哭都哭不出來。
「幽默感還在,不錯!你很堅強。」上來療傷的雪洛奎很快環視了一周。
「我第一次不喜歡自己的眼晴。」
平常不爭氣,這節骨眼又看得太清楚。
雪洛奎滿載智彗的眼睛充滿欣賞,她沒有哭哭啼啼,遇見困境還能坦然面對,放眼現在有幾個女子能像她這樣?至少,在他認識的人裡是少之又少。
「先看缺少了什麼,我打電話請警察來作筆錄。」低著頭,他朝著手上的通訊器按下內鍵,三兩句解決了問題,又按下一組號碼,撥通後低聲交代了幾句話。
話講完,心繭也從臥室出來了。
她素淨的臉上儘是迷惑。
「亂七八糟,可是什麼都沒缺。」就連她最寶貝的儲金簿也乖乖躺在衣櫥的最下層。
「那就不可能是闖空門的小偷。」
「既然什麼都沒損失就算了。」她很息事寧人的。
「作社工很容易得罪人。」他只是揣測。
「不可能,住在這個社區的都是十幾年的老鄰居,我是他們看著長大的,不會有誰忍心傷害我的。」這點,她深信不疑。
「我建議我們先把屋子恢復原狀,警察那方面由我來說。」什麼時候變成了「我們」?
「嗯。」她慢慢扶起一把椅子。
雪洛奎把她按坐在椅子上。「你在這裡坐著,打掃的事交給我來。」
整理家務難不倒他的,在意大利雖然有專人打點他的生活,但從小被磨出來的技能可不是說忘就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