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陳毓華
他擁著她的腰,並肩走出房門。
外面即使有風有雨,他們確信可以勇敢迎視而毫不畏懼。
第五章
他大白天見鬼了,而且不只一隻。
渡邊圭吾全身戒備地瞪著眼前腳不沾地的鬼——她只閃著近乎童稚的笑容也不睬人,彷彿她手上的蘋果才是重要的。
她看起來不具威脅性,渡邊把注意力放在「大」鬼的身上。
「你到底是什麼妖孽!」不見鋼絲,不見起重機,她身上沒半點機關可識破,這靈氣逼人的女子怎麼看也不像在故弄玄虛、唬弄人。
官凝燕的眼光有些嫌惡,當他是來攪局的討厭鬼,她的愛恨分明,喜歡跟討厭是簡單的二分法。她好不容易交了新朋友,雙方還在促進情感交流中呢!他卻打斷了她們,難怪她心情惡劣:「你罵我是妖孽?臭男人!你腦袋裝餿水,眼睛糊蛤肉了?我官凝燕一身正氣,姿色也不差,你竟把我跟那種半調子玩藝相比!」
沒長眼的男人,空有好相貌卻沒品味!
她是仙,神仙耶!
「非妖即怪!我不管你是什麼,讓開就對了!」他要見瀧宮戀的心比若金石,誰都別想阻止他。
區區小妖小道不足畏懼。
打算給他一個下馬威的官凝燕沒料到渡邊圭吾一副萬夫莫敵的氣概,這一來更是大大侮辱了她的「仙格」:「既然你非要說我是妖,那就讓你見識一下妖怪的力量吧!」
她五指忽張,一團電光似的氣體在掌心中迴繞凝聚著,十分駭人。
「師姑,不可造次!」在緊要關頭,樓羿一家三口出現了。
他們步履盈捷,脈脈的情意在眼中相互交會,就連下階梯的相互扶持也見存乎一心的關懷。
渡邊圭吾瞳中驟然燃起的火炬全然寂滅。
他算什麼?是來爭取自己的愛或做那棒打鴛鴦的劊子手?
她無情於他已經是不爭的事實,殘酷的認知令他站在灼熱的太陽下卻全身冷如冰棍。
「渡邊大哥。」瀧宮戀怯怯地喊。
他雙瞳如電掃射她全身。
她不一樣了,盈盈散發的風情不是小女孩該有的,眼睫眉梢染的是春日的媚,他怒極攻心,自己守護多年的花被摘了,被一個只認識不到幾天的男人。
情何以堪,他只覺眼前一片黑暗。
真正的傷心是欲哭無淚的,他目光淒愴,聲音狂厲:「賤人!」
聞言,瀧宮戀臉色一片蒼白,像被一把利劍穿心而過,瞬間,成了石雕。
「砰啷!」電光石火間,詩人的拳頭已餵上渡邊圭吾的下巴,霎時,他整個人飛了出去。
所有的人俱是驚呼,瀧宮戀掩嘴,回過神來的眼泛滿屈辱的淚,她拚命地眨眼不讓它掉下。
渡邊圭吾緩緩站起,陰鷙的臉是心痛、是筆墨難以言喻的仇恨。
他輕描淡寫地拭掉嘴角的血絲,忽地,喉嚨發出狂嗥的怒吼,如箭矢的身子奮然衝向詩人。
渡邊圭吾的拳化成了鐵,鍛成鋼,拳拳預置敵人於死地。
詩人的心中沒有仇恨,他一心只為護衛楚楚可憐的瀧宮戀,他絕不允許那種不堪的字眼加諸在她身上。
夾在颱風眼中,所有的人都成了沒嘴葫蘆。
兩道突如其來的人影躍進戰場,分開了廝殺的兩人。
兩人一樣狼狽。
渡邊圭吾掙開勸架人的鉗制,想啃人骨頭的兇猛目光又熾又猛,活像受傷的野獸。
他嘶啞地喊:「要我死心,除非這個世界沒有我渡邊圭吾這個人,否則我會永遠橫在你們之中,做你們的肉中刺、眼中釘。」
感情易放難收,更何況他耕耘了這許多年,要他割捨,情何以堪。
他那雙被痛苦灼傷的眼眸震撼了在場的人。
瀧宮戀低回地自語:「不值得的。」
詩人佔有地圈住她,眼中一片深情:「我勸你趁早死心,不管你使出什麼手段,我將不惜一切驅逐你,直到你不再來騷擾我們為止。」
愛情原是要不惜一切的,沒了她,世界只是一片廢墟。
在失去瀧宮戀的那段日子裡,他之所以還活著,是堅信有一天能與她朝暮相守,現在,沒有人能從他身邊奪走她了,沒有人。
渡邊圭吾狂亂地笑著,已失去平常的犀利霸氣,只剩苦澀:「你以為只有你愛她,你以為只有你的感情最純粹?我有心有淚,心會痛淚會流,為什麼她只看到你的心,卻看不到我的……又為什麼你一出現,她就選擇了你,而不是呵護她一路過來的我……為何不是我?」
驕傲如他,說出這番話來實是傷心已極。
明知道她心已屬,強烈的感情卻執著不肯成全他們,如果說付出萬般心血終究只能黯然走出她的生命,他只怕做不到。
「我把名下的產業全部給你,求你把戀還我,我不要一個人過日子,也不能!」他神色悲涼,幾乎是拋棄自尊地吶喊。
詩人冷心,不發一語地峻拒。
他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言詞緩和渡邊圭吾的心,他為情痛,那煎熬,他也曾身受過,渡邊的要求,他無能為力。對渡邊,他只有深深的遺憾。
渡邊圭吾臉色倏變,什麼冷靜、自持全不翼而飛,他也要他嘗嘗喪失自尊的苦澀,語氣因而尖酸刻薄起來:「你以為憑你一個窮光蛋就能養活戀嗎?少做春秋大夢了。」。
金錢掛帥的世界,沒有錢什麼都不必談,就連愛情也能廉售,他憑什麼一副大無畏又沉浸幸福的神態?他嫉妒,嫉妒得快發瘋了。
詩人不受抨擊影響,維持著一貫的淡然:「我有健全的四肢,只要肯工作何愁沒飯吃?至於金錢,夠用就好,我相信戀,她愛上的是真實的我,沒有華麗外表、強悍財勢,因為我就是我,除此之外她再找不到別人了。」
他充滿信心,只因為他知道他們是屬性相同的人。
兩情相悅並不需要過多的金錢做裝飾,錦上添花對他們來說完全沒必要。
甘於平凡、平淡有時也是種無上的幸福。
渡邊圭吾見他頑固得難以溝通,遂轉向瀧宮戀。
她眼中蘊藏無限驕傲。
她驕傲,因為樓羿知她,惜她。
她明白自己的選擇已經令她和渡邊成為陌路人,他自視甚高,自小就站得比別人直,她的倒戈肯定會造成他的屈辱。
「你寧可陪他吃苦受罪也不要我?」渡邊圭吾語聲微弱,表情深沉。
「是。」她知道再多的言語也粉飾不了他心中的悲憤。
「好。」他咬著牙吐出這個字,心痛如絞。
失去所愛的情緒在心靈蟄伏太久了,瀧宮戀的答案變成最直接的導火線。渡邊圭吾爆發了。
渡邊露出可怖的笑:「士可殺不可辱,我以武士的榮譽向他挑戰,一星期後的今天,體育場,不見不散。」指著詩人,他一臉玉石俱焚。
如果真的注定要失去她,就讓自己保留最後一分可憐的自尊吧!
「我接受。」詩人允諾。
「羿郎!」瀧宮戀輕呼,顯然不贊成他的決定。
「沒事的。」詩人微微含笑,眉宇之際一片清明。兩人雙手交握,那溫暖的感覺傳達了他的決心。
渡邊圭吾瞅了兩人一眼後,黯然離去。
除了走開,在他們之間他已使不上任何力氣了。
「在傷口上灑鹽巴或許痛楚難當,但這是惟一讓他斷念的方法。」詩人靜靜地說道。
「說得好!」清脆的鼓掌聲響起。
「哥!艾曼狄帕瑪先生、夫人。」詩人朝一直充當觀眾及旁觀者的男子打著招呼。
那兩人不是旁人,是一向在梵蒂岡活躍的牧師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安東尼·艾曼狄帕瑪,赤色響尾蛇的少年首領。
安東尼驚世駭俗的美貌和牧師的瀟灑自若,令喪氣的瀧宮戀打起精神。
驚艷過後,詩人恢復一貫的從容。
「我們到裡面再談吧!」
「你還真篤定。」知弟莫若兄,牧師笑嘻嘻地盯著詩人較以前更有精神的臉。
他想一切該歸功於他弟弟身邊的溫婉女子吧。
「來者是客,請進。」他的口氣中大部分是喜悅。
安東尼牽起坐得遠遠的賽若襄,口氣溫柔:「上次在阿優厄耶島你見過他的,還記得嗎?」
賽若襄的自閉症雖不若以前嚴重,但不愛跟人親近的個性仍在,這次她會自動跑到陌生的環境來令他心喜,這表示她又朝正常人的途徑邁前了一步。
「記得。」她輕輕瞅了詩人一眼,細小的身子仍習慣藏在安東尼身後,「不過,若襄喜歡神仙姐姐。」
安東尼看似無言的瞳掃過官凝燕和眨巴大眼的娃兒,最後落回官凝燕身上。
能讓賽若襄另眼相待的人通常有特別之處,他十分相信她這份微妙的直覺。
「我們有事要商量——」他沉吟。
「若襄會乖乖在這裡等阿東的。」她把還捨不得丟掉的蘋果核晃了晃,「神仙姐姐要教若襄種蘋果,以後阿東就有很多很多香蘋果吃了。」
「好,記得別在太陽下曬太久。」安東尼信任地點頭。
他的言辭平淡,寧靜無波的眼也看不出任何膩人的感情,可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對賽若襄的敬重,也只有身為赤蛇組織的夥伴才知道他們的天才少年當家只傾心於這個看起來一點派頭和威嚴都沒有的小夫人,且用情之深連他們都要自歎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