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戀你成癲

第6頁 文 / 陳毓華

    看著他一身孤絕難與,世間彷彿只剩下他一人的倔傲,海荷官心中一陣酸痛。

    「為什麼逃家?你前後幾次我已經睜隻眼閉只眼地不理你,你又玩火?你眼中究竟還有沒有『蠡月古軒』?」戈錦蠡的咆哮不斷……「我不會讓你走的,生是戈家的子孫你就要有覺悟得老死在這裡,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們兄弟,你給我想清楚,住在家裡有什麼不滿你意的?你、你……分明是想氣死我……」

    她應該跟他站在一起的……她茫茫地想著,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同仇敵愾的想法……是這種意思嗎?唉,不管了,太深的東西她弄不清楚,可是她就是不能讓他一個人,儘管以前發誓跟他要保持距離的,但是拋棄不管他,她也做不到。

    「我要走。」戈爾真昂起寫滿叛逆的臉,鐵了心似地吐出短短幾個字。

    「逆子!除非我死,要想走出戈家大門,我不如先打斷你的腿!」戈錦蠡氣咻咻地下達終結令。「把他給關起來,我要他好好面壁幾天,不許誰給他送水、送食物,要是誰違抗我的命令,家尺十鞭!」

    戈錦蠡疾言厲色的模樣是海荷官沒見過的,她印象中的戈家老爺總是一張彌勒佛似的笑臉,哪知人前人後根本不一樣。

    「不可以!」聽到這麼嚴厲的處罰將要落在戈爾真身上,海荷官不明所以地大喊出口。原本氣勢磅礡的喝止應該是一氣呵成的,錯就錯在她半個身子吊在外頭,手腳揮動引起眾人注意的同時,頭重腳輕的她忘記自己的處境,竟然異想天開地挪動了勾住窗台的腳,這一動,腳打了滑,整個人毫無選擇地往下栽,眼看可愛的圓臉就要著地……

    她瞇著眼四肢亂劃,慌亂中希望能抓到什麼足以攀附、救命的東西,然而,更快的,有只結實的手將她攔腰一抱,免去她落地的噩運。

    「你還是一樣地有精神!」

    海荷官死裡逃生,很自然地抓緊救命恩人的衣物,免得重蹈覆轍。對眼瞧去,救她免於出糗的居然是戈爾真。

    想解救人不成反被人救,唉,不過,他的眼瞳為什麼映著她的影子,她搖頭再看,戈爾真眼中搖曳的光漾卻已然不見。

    「這裡不是小孩子遊玩的地方,回後院去。」放下她,戈爾真沒有一如往常地對她咆怒、譏刺,只是平淡地述說。

    他的胸膛好溫暖,這份認知隨著落地慢慢消退,透過戈爾真胳肢窩的布料望去,海荷官看到了戈錦蠡青白抖動的臉皮,霎時,滿滿的戰鬥力又從四肢百骸被激發了出來,她握住戈爾真比她大過好幾倍的手說:「我幫你!」

    說完,在戈爾真訝異的眼光裡跑到戈錦蠡的跟前了。

    戈爾真瞪著被她握過的手掌,瞪了又瞪,好一下才用力抓緊,彷彿想把握住殘留在他掌中的一絲溫柔。

    「伯伯。」這時的海荷官扮起圓臉,一本正經地對著戈錦蠡大大一鞠躬,短短的胖手收在裙兜裡,大眼洋溢的肅穆讓人也不得不跟著挺直腰桿,聽聽她想說的是什麼。

    「伯伯,你們剛才說的話荷官都聽到了,我想請你不要處罰大哥哥。」

    戈錦蠡冷哼一聲,不發一語,退回寬大的座椅上看也不看海荷官一眼,顯然他還處在盛怒狀態中。

    「伯伯,您別生氣嘛,荷官不是故意來搗蛋,我是有正經的話要說。」

    被海荷官柔軟的童聲哄著,戈錦蠡要怒要笑都不是,頭一搖,氣居然消失了一大半。

    他是喜歡眼前這個丫頭沒錯,可是,一個小蘿蔔頭居然來插手他的家務事?這倒是新鮮了,他很想瞧瞧一個丫頭片子能說出什麼歪理來。

    「伯伯,大哥哥想走沒告訴您是他的不對,可是,為什麼您不能成全他呢?荷官不知道大哥哥為什麼要逃家,可是我知道被關在鳥籠裡的鳥一定不快樂,更何況……」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打哪來的勇氣,但突破最初的困難後她便可侃侃而談了。

    戈錦蠡聽出了興味。

    她的組織能力很強,說的話雖然似是而非,倒是令人想把整篇話聽完。

    「更何況什麼?講話要有頭有尾,不要吞吞吐吐,這要是做生意,客人早就跑光,生意砸鍋了。」

    海荷官點頭,沒有預期中的責罵和驅逐讓她堅定了信心。「更何況大哥哥是只大鳥,大鳥應該飛在天空。伯伯,請你讓他走,他該做的事荷官願意擔下來,就請您把我當做大哥哥好了。」她越說越是激昂,滿臉發光,小小的姿態認定了自己的意念。

    家僕們一片嘩然,為她的膽大包天和不知自己幾斤重,竊竊私語地嘲笑著。

    戈錦蠡起先也想笑,但長年浸淫古董,鍛造出精瞿的腦筋卻不這麼想。戈爾真是最讓他頭痛的兒子,反之,他才氣橫溢,學問、知識沒有一項難得倒他,從十二歲起,身為人父的他就沒有東西能教他了,也因為知道自己的不足,往往在氣勢上就端不起做父親的威信。於私,雖說他有兩個兒子,但是,指頭參差不齊,他的心也是偏的,偏向這個桀驁不馴又肆意妄為的天才兒子。

    他的出發點是善意的,難道這樣不對嗎?

    「不行!一個女人能做什麼?我要的是能繼承我香火,傳承事業的兒子,不是要一個天真過頭的小鬼。」思來想去,他還是斷然拒絕。

    「我可以的!我是女人,就因為我是女人,不能像男生一樣愛出門就出門,不能去看江湖到底長什麼樣子,不能去看天下是圓還是扁的,所以我可以留在這裡頂替大哥哥的位置,等大哥哥去外面看夠了,大哥哥就會回來。伯伯,我會盡力學習的,請您答應我一生一次的請求!!」

    戈錦蠡動容了,他睇了瞥讓他頭痛、心痛、全身都痛過的兒子,眼睛回到海荷官身上。「你知道自己擔下的是什麼擔子嗎?」

    海荷官搖頭。「我只知道大哥哥是屬於天空的,小鳥想飛的時候就該讓它走,雖然我不知道荷官算是哪一種鳥,不過,我會乖乖待在籠子裡不會逃跑的,伯伯求求您,讓我換他的自由。」她溫潤的唇彎成微笑,甜蜜可愛,困擾的模樣讓人又愛又憐。

    「真兒、你走的真是他媽的狗屎好運,你自己說句話吧!」她有著他人無法匹敵的勇氣,這樣的女子千載難逢,雖說他不懂這對小兒女是怎麼湊到一塊的,要是他這才高氣傲的蠢兒子還不知好找台階下,就真的是辜負她一片隆重心意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戈爾真不懂。她一肚子彎彎曲曲如黃河的心思,到底想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海荷官很認真地回答。「可是,不能隨心所欲,不是很難過嗎?」

    因為家境的不富裕,她們家沒有一般人家重重如枷鎖的規定、要求,在香雪嶺,她自由得跟水中的魚一樣,愛怎麼玩就怎麼玩,爹娘從來不會干涉。換了個地方,她在這富貴之家看見許多規則、範圍,又看見戈爾真的掙扎彷徨,在她不是很懂人事的心底只覺得他可憐,見義勇為是她該做的,就僅僅是這樣。

    「我欠你一個人情。」戈爾真黯聲說道,他從來不輕易動情的眼眸深處,彷彿有波濤萬頃正狂蕩地舞蹈著。

    「好。」她不懂人情背後的真實意義,可是他臉上火樣的光芒照得人眼生疼,感覺……她懵懂地看見他露出類似「感情」的東西,這樣,是不是代表他很快樂?

    她自思自想地點頭,確定了自己的想法,確定自己幫助了他,心情整個愉悅起來。

    戈爾真握住她軟呼呼的雙手,心頭第一次對她有了責任。

    ☆☆☆

    人,總以為自己是萬能的,想隻手遮天,想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以為既定了的約束、要求就不會改變,以為時間在從來沒等過誰的當爾,一切的一切都還會一如當初。

    九年,會改變許多東西。江山代有才人出,誓言要萬歲、萬萬歲的野心家早入了棺材,無憂無慮的天真娃兒也可能嫁人生子,枝蔭滿樹頭了。

    時間是殘忍的。

    「娘,你非嫁那個人不可嗎?」試探的語氣輕響在家徒四壁的小屋裡。說話的小人正纏著對鏡梳妝的海荷官。

    說是對鏡梳妝,也只是一面生滿銅垢的鏡台,模糊的鏡面映照出略圓的輪廓,海荷官轉過臉來翩然一笑,看得見她一張水晶瑩透的臉,翦水雙瞳轉呀轉地,格格的笑聲不見待嫁的羞赧,淨是調皮淘氣。

    「當然嫁,他可是所有追求者裡最大方的,魚要挑肥的才有油水撈,你總不會要我撿個窮光蛋嫁吧!?」她利落地在綰起的青絲上簪上一朵喜氣緞花當頭飾,戴上重得跟什麼似的鳳冠,簇新的綢衫、價值連城的霞帔,她挑起一顆米粒大的珍珠,心中喟歎著真是有錢人的玩意兒。要是她真心想嫁的人,就算只用條大紅帕子她都不在意,但是,世間事有哪件能盡如人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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