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陳毓華
他把她當珍寶的抱著,小心翼翼,不料,她大幅度的動作讓自己失去平衡,這一跌,躍出他的懷抱,狠狠的摔到地上吃土。
她不顧後果的動作讓火安琪徹底發狂,他怒吼一聲聲音裡夾著無限悲憤。
郁倪嚇得跳起來,哪還管自己多難看,她被他那不被人瞭解的吼聲吼得一片心碎,這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你別哭,我一點都不痛,也不是不讓你碰我,你聽話好嗎?」她奔上前,抓住他的身子。
他想甩掉她的箝制,但是在失去理智的同時仍舊牢牢的記著,在地面前晃動的人影不是別人。
「我錯了,我該死,我找我……是害羞,不好意思啦,你別再傷心了好不好?」郁倪溫言懇求,她這二十幾年來從來沒有對誰這麼溫柔過。
火安琪全身抖動,充血的眼映入她嬌俏的臉蛋還有她溫柔的懇求話語,這才醒了過來。
他嚇壞了她。
然而他卻聽到宛如天籟的聲音——「從來沒聽你哭過,難聽得跟牛叫一樣。」收攏他還僵直的大手,郁倪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小手裡把玩。
牛叫?真有這麼刺耳?他輕抬起眼看著她。
「人家肚子餓死了,到底有沒有好吃的?」輕潤的言語有著她自己也沒察覺出來的撒嬌。
火安琪輕擦掉她臉上的灰,重新把她安置在石椅子上,然後轉身進屋子裡去。好一會才出來。
他蹲下,將郁倪的腳提了起來,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仔細的檢查地的腳板,然後力道適中的用小針為她挑出扎入皮的異物。
「謝謝。」郁倪用力的擠出話來。
「我昨天居然沒有注意到。」邊說他邊玩著她的腳,她的腳指頭渾圓小巧,讓人愛不釋手。
「看到你太高興,其實我也不覺得痛。」她說的是真心話。
火安琪找來乾淨的布,一層層把她的腳纏起來,最後打了個不及格的結,這才把她的腳放下。
「這是什麼玩意?」見幾顆石頭中央放著一顆紅泥球,郁倪好奇的問。
他滅了火,用樹枝挑出泥球,再用石塊敲開包裹的泥塊,露出香噴噴的肉團。
「刺蝟。」他一撥,密密麻麻的刺掉在地上,想不到讓人一見就怕的動物也能吃。
看著他傷痕纍纍的手指頭,她衝動的想把他的手抱在懷中。
「試試,很好吃。」
接過他送來的肉串,她連同複雜的心情一起下嚥。
也許是因為火安琪在身邊,郁倪好幾個月來吃不下東西的胃口突然打開了,她起勁的咬著肉塊,天下美味也不過就這樣。
兩人你來我往,把一隻刺蝟肉吃光光。
大啖了香濃滑膩的早餐,他安靜地收拾一切。
見狀,她想起身幫忙。
「別起來,腳疼。」他阻止她。
郁倪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俐落的動作,才多久以前,他連一隻碗都不會收,這些日子以來,他究竟吃了多少苦?
愛上一個人連看著他忙碌的背影也覺得無比幸福?
郁倪的答案是絕對的。
飯後,火安琪背著她上山。
古木連綿,人間的恩怨情仇在這塊清純淨土讓人絲毫不沾塵。
水壺裡的水,他總讓她先喝,怕才大病初癒的她禁不起跋涉,不管是小徑還是荒煙漫草,他的背一直都在她的環抱裡。
「你上山來做什麼?」背著她夠重了吧,身上還掛著繩索跟斧頭。
「房子需要整修,沒錢,自己來。」他的回答還是簡言扼語,但是起碼進步了,只要她問,他會視情況回答。
「說的也是,那麼破爛的房子,連蟑螂螞蟻都不屑,不過,我現在真的是窮到最高點,連流浪狗都懶得吠我,人要窮得這麼乾淨真不容易啊。」郁倪自我調侃。
她摟著他的脖子,觸鼻的是他乾淨的肥皂味還有汗味。
背著人上山,不比背一隻猴子,要不是一場病把她的體力耗光,她也用不著以這麼丟臉的方式爬山。
「你……有我。」
「不害臊!」捶了愈見寬厚的背,郁倪覺得無限滿足。
「我是說真的。」怕她不信,他停下腳步。
「知道啦,死腦筋!」揉亂他細軟的髮絲,她熱情的在他頭頂親了親。
火安琪如被電擊。
有好一下,他束縛著郁倪腿部的手愈來愈用力,突然風也似的往前疾走,像為了紓解什麼一樣。
郁倪先是不清楚地奇怪的反應,後來看他一肩膀的汗才明白,駝著她的這個男人大大的害羞了。
怕自己繼續挑逗有安全之虞,她帶著惡作劇得逞的笑容自言自語,「就放你一馬,嗯。」
來到目的地之後,火安琪專心的開始一斧一斧的砍起樹來。
看光了週遭的風景,郁倪開始無聊的看著他工作,誰叫風景無趣,就數他最養眼嘍。
他那脫光的上半身和她之前的記憶很不一樣,蒼白被均勻的象牙色替代,曾幾何時他的脖子結實了許多,腰瘦勁得非常富有彈性,讓人想掐一把,胸肌僨起,褲頭下的腿……哎呀,要死了!自己居然坐在這裡對男人流口水,然而,警告歸警告,忍不住瞟來瞟去的明眸又粘上他他橫亙在少男跟男人的交界上,一半青澀、一半魅人,讓人單單眼睛吃冰淇淋還不夠,真想一口把他吞下去。她真是無藥可救了,不只幻想過度,連色色的事都想到了,唉,人性本色,說得真是沒錯。
午飯時,火安琪摘來許多郁倪也不清楚的野菜,又打了只鵪鶉,兩人飽餐一頓才拖著砍下來的樹幹下山。
回到暫時安身的木屋,台然發現屋子裡堆滿米菜食物,體貼得連鍋碗瓢盆都準備了,數量多得可以開超市。
「今天不是耶誕節吧?」郁倪眨眨眼,東西沒有蒸發,依然還在。
火安琪心裡有數。「是鄰居們送來的。」
「哦,這裡面有什麼我應該知道卻不知道的內幕嗎?」
他不是很願意提。「我只不過幫了他們一點小忙。」
「譬如說?」
不知怎麼表達一直是他頭痛的事,更何況他也不覺得那些事情值得拿來說嘴,真的只是順便。
「啊,小倆口回來了,我來找了你們好幾趟,喏,這些豬肉給你們加點營養,算是謝謝,一點小意思,不要見怪。」進門就彎著腰的丁嬤必恭必敬的把一塊黑豬後腿肉放在桌上,對火安琪的態度簡直尊敬極了。
「丁媽媽,最近有廟會還是您家裡頭有喜事?」雖然豬肉一點也不稀奇,對鄉下人來說,有節慶所宰的豬意義又不同。
「阿倪啊,也難怪你忘記,過幾天咱們這村子造醮,阮這口灶剛好輪到爐主啦,所以拿豬肉來分你,你厝發生這麼大的事,唉,阿四死得冤枉,老天真沒長眼,你一個花不溜丟的小姐……真是可惜。」心直口快的丁嬤直對郁倪歎氣,好好一個漂亮的妞被把火燒壞了臉,可憐啊。
她沒把話說白,但是郁倪怎麼會聽不但她的弦外之音,臉色瞬間比紙還白,笑容全沒了。
「啊……我家裡頭還有事,我先走,火醫生,謝謝你的草藥,我那金孫今天又能跑能跳了。」知道自己漏了口風,說了不該說的話,丁嬤致完謝匆匆走人。
她邊走邊打自己的嘴,「夭壽喔,直直吩咐不要說又一直說,你真是破雞帚,」不料,她前腳踏出門檻又縮回來,「啊,這個火醫生,你要蓋房子喔,我叫我家阿財來幫你啦,就這樣啦。」也不管屋子裡頭的人有沒有反應,她一溜煙的落跑了。
「她……有口無心。」火安琪看著郁倪的眼,想從她細微的表情讀出心情來。
「我認識她有半輩子那麼長,要你來擔心,」她沒有那麼脆弱。
他輕撫她短短的劉海,點頭。
他簡單信任的動作讓她的心流過暖流,兩人相視不言中。
「你是醫生?」她以為桌上那堆食物是村子裡的人知道她回來,又怕見面惹她心傷才留下,但似乎不是這樣。
「赤腳仙。」為搏她一笑,他輕道。
「胡扯!」她啐了句,不是很相信。這麼英俊的醫生,不用實際看診,病人的症頭也好了大半。
「我會把傷治好,你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火安琪來到郁倪身邊落坐,然後用指輕抬她閃避的臉。
有旁人在的時候他老像個隱形人,外人走了,他又靜悄悄的回到她身旁。
「沒用,它不會好了。」強顏歡笑為什麼這樣難?
「會。」
「不要說了。」她打斷火安琪的保證。
「相信我!」
「你憑什麼說大話,你以為畫一塊美麗的大餅給我,我就敢奢望能恢復原來的面目嗎?你少無聊了!」她不是安心要發脾氣的,但是,被觸動的脾氣它自有主張,不受控制的傾洩出來。
「魔法需要時間,你一定要相信我。」火安琪深情款款的說著,就像郁倪是朵值得他珍愛的花兒一樣。
在他堅定水澄的眼底郁倪突然拾回了一點點信心。
她多麼想相信他,也許她該信他一回,信他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