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陳美琳
「堅持我得這麼說話的人是你。」老者提醒他。
「那是為了配合你的偽裝,但此時此地就只有我們兩人,稍稍鬆懈一下又下打緊。」叫化子說著又笑了兩聲。
老者蹙眉揮揮手。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沒什麼好說的。」
「隨你。」叫化子向來不愛勉強他人。「那麼言歸正傳吧!我們得在林府待多久才逮得著那傢伙?萬一他遲遲不出現呢?我們就這麼傻傻地在這兒耗下去嗎?」
「才過了一夜你就喊悶了?耐心點。」
「悶還沒關係,最倒霉的就是成天得跟那些個貪婪的狐狸碰頭。」叫化子一臉不耐。「這姓林的老頭真是老糊塗了,人家說是高手他就信,反倒讓府裡平空多出了十多匹狼。
老者聞言扯高了嘴角。
「你怎麼知道人家不是高手?」
「個個獐頭鼠目的,哪一個像有點本事的樣子。」
「人不可貌相!別忘了閣下您看起來就是最不像高手的一個。」
「是嗎?我倒覺得自己還略勝你一籌呢!」叫化子不甘示弱地回答。
老者則冷哼了聲,表示不以為然。
☆☆☆
十多天以來風平浪靜,不僅千面夜盜不曾再造訪林府,那些衝著賞金而來卻不堪空等的「武林高手」也已盡數離開,林府又恢復了往常的寧靜與忙碌。
楚夢月和鵲兒自然還留在林府,一來是因為沒領著賞金心有不甘;二來在林府有吃有喝又用不著花錢,對盤纏有限的楚夢月主僕倆而言再好不過了,能耗多久就耗多久吧!
這麼一來,老者和叫化子也走不了了,雖然他們也認為千面夜盜不會冒險再次夜襲林府,卻不能丟下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女人自個兒離開。對於這一點,叫化子已抱怨過不下十次,因此老者也做了決定,今晚是最後一夜了,如果明天那兩個傻女人仍打算繼續賴在林府,他將強行帶她們離開。
這一晚守夜的是叫化子,老者在相鄰的房間歇息,卻至夜已深沉仍未合眼,他不斷地想起那天晚上所聽見的話,一張帶淚的倔強臉龐也不時浮現眼前。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了某些聲響,非常細微,待他由床上坐起凝神傾聽時又消失了。老者於是又躺回床鋪上,有叫化子在外頭守著,沒什麼放心不下的。
他躺下不過一會兒,有顆小石子輕輕穿過紙窗彈進房內,這是他和叫化子說好的信號,表示目標物已經上門了。
老者倏地彈起並衝出房外,恰好看見叫化子追著一道黑影越牆而出。他氣一提跟著躍上磚牆,極目搜尋叫化子的行蹤欲前去支持,耳際卻聽見些許模糊難辨的聲響。
調虎離山嗎?老者這麼思索著,而當他發覺那聲響似乎就來自隔壁,佈滿皺紋的臉立刻一沉,彷彿被人狠狠地在肚子上打了幾拳。
老者身形一轉又回到林府院子裡,毫不猶豫便踢開楚夢月的房門,他預料將看到蒙面的黑衣盜匪和兩個笨女人糾纏在一塊兒,沒想到一進門居然看見一隻繡花鞋迎面飛來。
「你瞧,果然就是他吧!你還等什麼?鵲兒,快打他,快拿椅子用力打他啊!」
楚夢月跳著腳,興奮地在一旁指揮著。
老者揮手拍掉了繡花鞋,另一隻手則擋住鵲兒拿都拿不穩卻仍朝他砸來的凳子。
「你——」老者將聲音壓低並使其沙啞無力。「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居然攻擊一個老人家。」他說著看了看四周,並無發現其它可疑之人。
「什麼老人家?你分明就是擅長易容的千面夜盜!」楚夢月指著他嚷。
「我?」老者愕然。
「就是你。」楚夢月毫不客氣地說。「我早就覺得你不對勁,果然,這麼俐落就闖進林小姐的閨房,要不是我有先見之明,林小姐豈不是要慘遭你的蹂躪了?」
「我……我是聽見房裡有聲響才過來瞧瞧的。」老者解釋著。
鵲兒「啊』了一聲。
「就是我的腳踢到桌腳,小——公子又摀住我的嘴,不許我喊疼那時候嗎?」
楚夢月瞪了她一眼,意思是「你多嘴」,然後轉頭繼續抨擊老者。
「你現在找什麼借口都沒用啦!我已經注意你很久了。」
「注意我做什麼?我和大家一樣,都是來抓拿千面夜盜的。」
「是嗎?那為什麼大家都離開了你還不走?分明就是想等林府戒備鬆懈下來後再伺機行動,若非我有先見之明,今兒個林府千金豈不難逃你的魔掌?」
老者歎氣,他不離開林府可都是為了她啊!
「總之這是誤會,我絕非你所以為的夜盜。」他說著,再次看了看房間四周。
「既然這裡沒事,兩位姑娘歇息吧!老朽告退了。」
鵲兒又「啊」了一聲。
「這可怎麼辦?小姐,他知道我們是女的。」
楚夢月「狠狠」瞪她一眼,意思是「再多嘴,我就揍死你」,鵲兒於是乖乖地站在牆角,閉上嘴巴。
「站住!」她對正要走出房間的老者喊道。「你以為說走就走的了嗎?今天我絕對要抓你上官府領賞,為民除害。」
老者在門邊停住。
「姑娘不懂半點功夫,真碰上了夜盜也是自身難保,還是快快回家去,別瞎湊熱鬧了。」他以低沉沙啞的聲音對楚夢月說。
讓人說成了湊熱鬧的,楚夢月一股怒氣正待發作,忽然由外頭衝進來一個叫化子,不是這老頭的黨羽是誰?
「出了什麼事嗎?」叫化子進房間後這麼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老者只得搖頭,接著問道:「人呢?」
「讓他給逃了。」事情有點複雜,但叫化子認為此刻不適於解釋。
果然,楚夢月看了看叫化子和老者,馬上又指著他們大嚷起來:「你們果然是一夥的。」
「一夥的?」叫化子莫名其妙地皺起眉。
「我不是說過嗎?人家想逮住你上官府領賞金。」老者在他耳朵旁低聲說。
就在這時候外頭傳來了一陣騷動,顯然是林府眾人終於聽聞聲響趕來一探究竟,一旦這些人到了,場面勢必會變得更加混亂,屆時他們倆百口莫辯,說不定就這麼被當成千面夜盜押往官府定罪了。
如此一想,老者和叫化子互看了一眼,兩人身形一動,轉眼間就到了楚夢月和鵲兒身邊,伸手點了她們的昏穴,二話不說扛起人便飛身而出,幾下子便躍過高牆離開了林府。
☆☆☆
楚夢月睡得很不舒服,床不僅不平坦,還搖晃得非常厲害,顛得她頭都昏了,只得勉強睜開眼睛瞧。
她眨了眨眼,發覺天還是黑的哪!不過她真的在晃動,還是有節奏地晃動,而且每一動,她的頭就撞上一堵硬牆!楚夢月一陣驚慌,整個人終於完全清醒過來。
醒來後楚夢月才知道自己人在馬上,而隨著馬匹奔騰,她的頭所撞上的則是壯碩的男性胸膛。這下子所有的事情都清楚地浮現在她腦中,既然她沒有將那無惡不作的大壞蛋押往衙門,那麼凶多吉少,她和鵲兒恐怕是落入他們手中了。
楚夢月抱著一線希望抬了抬頭。這麼一瞧心都冷了,坐在她身後駕馭駿馬的正是那怪老頭,她果然是被千面夜盜給挾持了。
「你醒了?」發覺睡在懷裡的人開始動個不停,騎馬的老者開口了。
「別用這種和藹的語氣跟我說話,我可不是高高興興、心甘情願睡著的。」楚夢月恨恨地說,並拚命挺直了背脊不讓自己貼近他。「鵲兒呢?你們把她帶哪兒去了?」
「別擔心,他們就在後頭。」老者回答。「讓你們昏睡情非得已,請原諒。」
請原諒?難道是不幸中的大幸,教她給碰上了個彬彬有禮的惡人?
「傳言千面夜盜不達目的絕不終止,你的目標是林府千金,帶走我們豈不是壞了你的原則?你是個很重原則的大壞蛋不是嗎?」楚夢月不客氣地道。彬彬有禮又如何?不過是披著羊皮的狼。
「我不是千面夜盜。」老者說。
楚夢月則輕蔑地冷哼了聲。
「誰是千面夜盜,你我心知肚明,用不著裝蒜了!現在我問你,你打算拿我和鵲兒怎麼辦?是帶回你的巢穴?還是賣到青樓當——」這時候馬兒跳過一截斷木,她驚呼一聲往後一倒,整個人又倒回老者懷中。
這哪裡像是老頭子的胸膛?又厚又結實的,活像撞上了石頭,還帶給她一股難以解釋的感受,好像有點熟悉,有點懷念——楚夢月倏地搖頭,什麼熟悉懷念?她瘋了才會有這種感覺。長這麼大了,除了幾位兄長,她不記得自己曾和哪個男人這般靠近,就連——就連聶平也沒有,今天卻——「真是白白便宜了這臭老頭。」她嘀咕著。聽見後頭有馬蹄聲,轉頭一瞧,發現是叫化子帶著鵲兒追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