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席絹
「我比較像母親,曉晨各肖似雙親一半。」
「性格?」語氣中有絲細微的嫌惡。
莫靖遠失笑。
「不。長相。」他從皮夾中抽出一張小照片,遞給唐勁。「這是我二十歲生日時,曉晨與我唯一的一張合照。你該明白我們這種人家,一向忌諱曝光引來宵小綁架勒贖。加上我們兄妹不愛拍照,這些年來沒拍什麼可以提供的近照來讓你認主子。」
十歲的單曉晨有一張雪白的臉,唯一的顏色是黑色的瞳眸與黑色的髮絲,綁成了公主頭,安靜的坐在兄長懷中,看向鏡頭的眼光沒有任何表情,使得整張相片像是一個俊逸的青年抱著一隻絕美的洋娃娃一般。
照片不夠大張到足以令唐勁深刻看清楚單曉晨的長相,而且十歲與此刻的十七歲絕對是有差的。
但這樣就夠了。
他以前在宴會場合見過其他單家小姐們;那些暴發戶的蠻氣張狂得像裝飾過度的小明星,沒一個比得上曉晨小姐優雅沉斂的氣質。
光是氣質上的迥異,便可教他一眼就認出誰是他必須保護的那位單家小姐了。不愧是君怡姨孕育出的子女,天生具有莫家人的優雅。
唐勁將相片送回莫靖遠手中。
「夠了?」莫靖遠挑眉問。
「夠了?」
「我還是那句老話:曉晨沒你們想像中那麼脆弱。這與身體健壯與否無關。」
「我搭明天晚上九點的飛機。不打擾了,再見。」分歧的意見不值得討論。何況這不是公事,不必達成共識,只須各司其職達到完美。
待唐勁走向門口,握住門把時,莫靖遠叫住他:
「唐勁,你從沒想過娶千金小姐對吧?」
「敬謝不敏。」他明白這正是總裁選他保護小姐的原因。他也相信即使小姐有千般好、萬般惹人疼惜,仍動搖不了他剛強冷靜的一顆心。
「剛強易折,你聽過吧?」
「我只聽過齊大非藕。」他堅信莫靖遠只是在開玩笑。再怎麼說,曉晨小姐也只是個十七歲的小女生;在二十五歲的男人眼中,簡直像剛出生的嬰兒。
靖遠的暗示,只是為了取笑他向來從容且一絲不苟的神態。一直以來就是這樣。
「好吧,祝順風。別花太多時間守著曉晨。你空降到我大舅身邊當特助,沒有好成績,可是有一大票人等著拉你下馬。」
唐勁只是笑,微點了頭走出門去。他不自謙,也不自滿,公事對他而言並不沉重。他知道自己有實力與毅力,所以他總是能做出傲人的成績。總裁也明白,所以才額外請托了這件私事,不是嗎?
留在辦公室內的莫靖遠並沒有馬上投入堆積如山的工作中,雙手仍把玩著相片,凝望著相片中的小女生,思緒翻轉得老遠,只有唇邊微勾的笑,洩露些許的意味深長……。
但願唐勁知道哪一個才是正主兒。
一陣柔和的春風拂過,習慣性要撥拂秀髮的手在觸摸不到預期中的黑瀑時頓住了動作。
又忘了。早在新年的第一天,就請專屬髮型師拋下她狂歡的計畫,來到宅子中一刀剪去她小心寶貝了十多年的長髮。如今她那一束青絲被夜茴拿去做洋娃娃的頭髮;那個照她小時候長相縫製而成的布偶娃娃,此刻正安置在她床頭,是夜茴送她的十七歲生日禮物。
「哈——啾。」細聲的噴嚏在春風過後引發。隨即一張面紙立即遞上來。
「今天的體育課別上了吧。」單夜茴輕聲說著。
「林伯伯說適當的運動才能治療過敏。」捂著鼻子,等待鼻水的到來。
「確定不是感冒?」
「不像。哈——啾。」又來一記。噢!她真的很討厭季節交替的時候。
「嗨,早安,曉晨,又過敏了呀?保重。」同班同學小跑步過來與她們並肩走。看到單夜茴由背包中抽出一條絲巾替單曉晨圍上,忍不住笑道:「小公主,你的百寶箱中到底有多少東西呀?簡直可以媲美小叮噹的口袋了。」
單夜茴斯文的微揚唇角,粉紅色澤的櫻唇像初綻的春花。她看了下背後的百合背包,這是她親手縫製的花朵造型款式,裡頭設計了很多口袋、暗袋,放了很多輕巧卻隨時用得著的東西,例如:曉晨的過敏藥、絲巾、氣管擴張劑、面紙、手機……在絕大部分屬於曉晨的物品外,再有一小角落放著她的針線包與五彩絲線、碎布。
又一個同學跑過來,是班上的康樂股長。
「喂,曉晨,你身體破成這樣子,今天的足球還踢不踢?」
「等一下就沒事了,你今天絕對可以如願挨宰。」單曉晨又擤了一次鼻水,空投入路邊的垃圾桶內。
「你們姊妹還真是極端。你哪,高頭大馬的看似強壯威猛,可惜卻是『十分鐘英雄』。而夜茴,外表嬌柔如水,迷死了隔壁『西工』那票豬哥,性子卻比誰都冷淡。」康樂趙士瑛笑著道。同學了五年,由國中到高中,她比任何人都瞭解這一對異母姊妹的迥異性。
單曉晨有一七○的身高,長手長腳,看來略顯單薄,喜歡運動,卻因為過量會引發心悸,導致心律不整,所以自小嚴格被制止活動時間,加上鼻炎,常搞得她頭暈腦脹。在運動上,她的體力只有十分鐘的爆發力,過了十分鐘,她會逐漸體力不支。所以「十分鐘英雄」的大名不脛而走。
兩姊妹在外表上各有特色。純粹以美貌來論,單夜茴古典的瓜子臉、星眸朱唇粉白面,使得她一向穩坐校花的寶座。沒有長時間相處並深入瞭解的人,絕對看不出她嬌柔溫雅的表面下,其實維持著距離外的冷淡客氣。每個同學都感受得到她的友善,卻誰也不是她的朋友。沒有長久相處的人,是感覺不到的。
而單曉晨,她的皮膚接近蒼白,面容上一向只有黑眸、黑眉襯著白色的臉蛋。她沒像妹妹那般習慣保持微笑。即使唇角勾著,也像是計畫著什麼主意的興味,莫測高深得教人心口一緊。當她動起來,有如陽光——大地;而當她沉靜時,自有一股不容輕褻的威儀,良好家世的氣度自然而然的展現。
不過,她最好笑時,就是噴嚏一個接一個打,鼻水流不完,有時甚至讓老師課上不下去,請她到保健室休息。那時,鼻子通紅,眼眶積水,目光迷濛,可憐兮兮得像落難小貓咪,消弭了貴族難親的氣息,同班同學最樂於接近這樣不具威脅性的她。
在這個私立女子高中,多得是同父不同母的姊妹。因此單曉晨、單夜茴的關係並不會引起側目,反倒是她們的好感情今人訝異。
一般來說,正室生的女兒向來不屑與姨太太的女兒走在一起。每個學校都會搞小圈圈;而在這裡,則是以「身份」為取向。相形之下,單家姊妹就顯得有些特立獨行了。
一多入走入教室;離早自修時間還有十分鐘,單夜茴習慣性的又拿出針線縫製一些小玩意,坐在位置上,靜靜傾聽同學的談話。
班代邱靜苑走過來道:
「曉晨,有一位自稱單晶晶的轉學生剛才過來找你,給了張紙條要你賞臉瞄一眼。」
單曉晨長腿優雅的交疊,擰著紅通通的鼻子仍在制止災情中。她的位置靠牆,在腰脊間放了一隻太陽花的靠墊讓她坐得舒適。伸手接過紙條。
「她轉來哪一班?」
「二年四班,生日是六月十八日。比你小兩個月。」
現下外界八卦人士正沸沸揚揚於呂莫若事件,進行到此正臆測著「某單氏」少東會不會被驅逐出家門。呂莫若的兩名小孩一名叫晶晶,一名叫寶城,本該姓呂,卻自稱姓單。
單曉晨翻轉著折疊精緻的紙條,沒有拆看的興致,隨手丟入抽屜中,再向單夜茴要來一張面紙,用力擤出鼻腔內的麻癢水氣。
「要吃藥嗎?」單夜茴遞上一杯桂花姜茶。
「不要。」
邱靜苑趴在桌上,以肘支頭往上看。
「你接受嗎?」
「理她呢,與我何干。」
「小公主,你呢?」邱靜苑揚眉問著單夜茴。
單夜茴看向異母姊姊興味十足的眼,輕淺道:
「沒我的事。」
「那單晶晶不就慘了,沒人理。」邱靜苑笑著離開。
直到沒人注意她們姊妹倆,許久,單夜茴回身看向單曉晨。「要我處理嗎?」
「有什麼大事嗎?這麼慎重。」
「怕你煩心。」
「放心,你已成功的掠奪我煩心的機會了。」低沉直笑,她伸手拂弄夜茴絲滑的長髮,晶亮的眼神攝人心魂。
單夜茴心口一顫,眼神閃動了下。
「你知道了?」
「我知道什麼呢?我親愛的妹妹。」不答反問。早自習的鐘聲同時響起,再也沒交談的機會,任由曖昧氣息氤氳,浮沉在兩人之間。
單夜茴端坐回位置上,低下頭,逸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那笑,似含著些許歎息……。
第二章
「姊姊,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