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左晴雯

    最後，還是唐促天先開口。

    「是到了該好好談談的時候了，少廷既然奇跡式的恢復了記憶，我們也該面對現實，給他們一個交代了。畢竟孩子們是無辜的，我們身為父母者，絕對不能因上一代的恩怨，而犧牲了他們應得的幸福，何況，這八年來，已太刻薄他們，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那麼是決定按照少廷信上所說的去做了?」

    唐慶鴻知道答案是肯定地，但他還是想從兒子口中聽到。

    「對！一切就照少廷信上所說的去做吧！」唐促天篤定地說道。

    唐慶鴻這才露出笑容，他將一隻手重重的搭在兒子肩上。

    「很好!這才是我的好兒子!」

    始終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的章綺萱，挨近丈夫身邊，用一種非常悲傷的眼神瞅著他。

    「你——」

    「你只要告訴我一句話，結婚這幾十年來，你曾經後悔過嗎?」

    唐促天用一種懾人的口吻問道。

    只見章綺萱一反平時的溫柔纖細，非常篤定的說道：「不!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唐促天釋懷地笑了：「這樣就好了!其他的一切就交給我來安排吧!」

    「嗯!就這麼辦。」

    章綺萱溫馴地依偎在丈夫懷中。

    都已經過了幾十年，他們夫妻間的感情還是那麼濃烈，未曾稍減。

    唐慶鴻看著他們深情款款的身影，眼睛周圍不禁染上一層薄薄的霧氣。

    第九章

    聽完兒子的話，桑子榮和鍾雅君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未開口說話。

    太像了，真是太像了!看著無怨無悔的兒子佇立在自己的面前，桑子榮彷彿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

    他的思緒又開始飄向遙遠的回憶中……

    綺萱——一個溫柔甜美的女子!一個令他終生難忘的美麗情夢!

    桑子榮的心翻攪不已。

    他還是忘不了她!怎麼也忘不了她!鍾雅君心痛至極。

    「你不會後悔嗎?洛雲!?」

    桑子榮覺得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好像是在問自己般。

    迎著父親複雜而熱烈的注視，桑洛雲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和父親格外親近。

    「我會心痛，但不會後悔!」

    這話他倒是說得鏗鏘有力。

    「是嗎?」

    桑子榮的精神更恍惚了，那似乎是他曾經說過的話呢!

    「是的!因為我愛洛凡，所以，我寧願她在她深愛的男人身邊幸福的笑著，也不願她在不愛的我身邊傷心流淚!」

    這就是他最後得出的結論。

    鍾雅君冷不防地怪笑起來，那笑聲聽來相當悲淒。

    「雅君!?」

    「你們還真是道道地地的父子呢，做同樣的傻事，說同樣的傻話，我看這世上要找到像你們父子一樣傻的男人還真難呢！竟大方地把自己深愛的女人雙手奉送給別人。」鍾雅君憤恨不平地嘲諷道。

    「住口！雅君，別在孩子面前亂說話!」

    桑子榮厲聲斥責，企圖阻止妻子透露太多的秘密。

    然而，幾十年累積而成的怨恨，一旦爆發，豈是一句「住口」就能阻止的!?

    鍾雅君因桑子榮一番話的刺激，顯得更加激動而瘋狂。

    「難道我說錯了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愛著那個女人，一直只愛她一個人，連正眼都沒瞧過我一眼，不是嗎?」

    怨恨傷心的淚水，自她那雙痛苦不堪的眼眸，肆無忌憚的滑落。

    「一直是這樣的，我總是不斷追逐你的身影，因你的一舉一動而心跳興奮不已，而你的眼中卻始終只容得下那個女人——一點機會也不肯給我，我好恨!我那麼愛你，而你卻偏偏對那個心不在你身上的女人那麼執著，為什麼……」

    鍾雅君愈想愈痛苦，愈說愈怨恨。

    「雅君……」

    桑子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他從來不知道他對綺萱的那份深愛，會讓這個善良堅強的女子痛苦了幾十年，他真的不知道，因為他到現在才聽到她這番話啊!

    「對不起！」

    雖然知道說這話沒有任何意義，也無法改變什麼，但是他還是說了。

    「不要對我說抱歉!不要!」鍾雅君心碎地嘶吼。

    「我恨她!我恨她!都經過幾十年了，她還不肯把你的心還給我……」

    「雅君!」

    桑子榮的呼喚並未能阻止妻子揮淚離去的腳步，結果只留下滿室的悲傷與無奈。

    這是第一次，桑洛雲親眼目睹父母爭吵的場面。

    在他的記憶中，慈祥溫柔的父親，總是像個紳士般的對著他們微笑，給他們毫不保留的父愛。只是，他偶爾會瞧見父親發呆，那時，他的雙眸似乎超過了時空，望向了遙遠的彼方，只有那種時候，他才會覺得父親不屬於他們，但是那種時候，也是他所看過的父親最懾人心魂的神情，讓他捨不得去驚擾父親。

    而在那種時候，他會同時看見母親悲傷無奈的眼神，她總是用無奈而複雜的眼神疑視著發呆的父親。

    他一直不瞭解父母之間為何會出現那種難解的情結，但是，他們一直是個幸福的家庭，所以，他並未刻意去深思那個問題，他實在沒有想到……

    當桑洛雲沉浸在自己的思緒時，桑子榮一直在一旁靜靜地注視著他。

    桑洛雲定定地看了父親一眼，才認真地說道：

    「我可以問嗎?」

    桑子榮神情顯得相當落寞。

    「先不談這個好嗎?對了，你不是還有事要告訴我嗎!」

    他立刻轉移話題。

    桑洛雲倒也很配合的說明來意。

    「我希望爸媽能取消和唐家所約定的八年之約!」

    「你的意思是……」

    桑子榮瞪大雙眼瞅住兒子。

    桑洛雲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說道：「我的意思是，如果這次洛凡和唐少廷再度相戀的話，那麼不管唐少廷的記憶是否恢復，希望你們都能成全他們，讓他們結婚吧!我已經不要緊了，所以，讓洛凡得到她應得的幸福吧!」

    一時之間，桑子榮竟然說不出話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做什麼反應比較恰當。

    在他的內心深處，一方面，他希望自己的兒子能獲得他所希望的愛情，不要步上他的後塵，重蹈他的覆轍。因為他愛他的兒子。然而，在另一方面，他卻又希望洛凡能夠幸福。儘管洛凡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但他從未因而少愛她一些，尤其他又在女兒的身上看見了綺萱的影子，他當然希望洛凡也能幸福啊。因為雅君生洛雲時難產，不能再生育，而他們又好希望能有一個女兒，所以當他們去孤兒院領養小孩時，他第一眼就喜歡上有著跟綺萱相似眼眸的洛凡。

    奈何，命運弄人，兒子和女兒的幸福竟然是相互衝突的，選擇了這個，就注定要傷害另一個，再加上牽扯了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他真的迷惘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做才是對的，才是最好的。

    結果，他選擇了最差勁、最殘酷的解決方式。

    這八年來，他因為自己錯誤的決定，而一直活在迷惑與後悔痛苦之中，無能為力的看著兒女為愛受苦。那是一場好長、好長的噩夢。

    現在，終於可以從噩夢中醒來了，因為洛雲的抉擇。

    「你是當真的?」他必須再確定一次。

    「千真萬確，所以，請爸爸成全!」桑洛雲萬般懇切地說道。

    桑子榮深深地看了兒子一眼，才說：「好吧!就照你的意思去做。」

    桑洛雲眼見目的達成，心中一塊大石頭總算落地了。

    「謝謝爸爸!」

    桑子榮變得有些悲傷。

    「傻孩子，你本來是可以贏得這場戰爭的啊!」

    桑洛雲自然明白父親的意思，他也曾想過就順其自然地發展，那對他最有利了。但是，他卻辦不到。

    「感情的事本來就是無法勉強的，是吧!」

    「是啊！」

    事到如今，他還能再說什麼嗎?

    只能說他的兒子繼承了他那又癡又傻的血統。唉，桑子榮在心中暗歎一聲。

    「關於媽媽……」

    這一點，桑洛雲還是不敢掉以輕心，畢竟鍾雅君方纔的反應非比尋常。

    桑子榮自然知道兒子所指為何，他拍拍兒子的肩膀，自信的說：「放心吧!你媽媽會贊成你的決定的，洛凡是她心愛的女兒，不是嗎?」

    「嗯！」

    聽父親這麼一說，桑洛雲安心了許多。

    「還有一件事……」

    「說吧！」

    桑洛雲一臉為難地看著父親，困難地說：「關於王伯他——我已經徵求過他的諒解了，希望他原諒洛凡和唐少廷，但是，因為有八年前的事件，所以我希望爸爸你……」

    桑子榮阻止兒子繼續往下說。他略帶感傷，無奈的說：

    「原諒他吧!他實在是因為太……唉，我會注意的，你放心吧！」

    既然父親這麼說了，桑洛雲也就不再那麼擔心王伯了。因為桑家的人都知道，王天志一向最聽桑子榮的話，簡直到了瘋狂的死忠。

    「那麼……我可以去見洛凡了嗎?」

    這是他最盼望的事。

    「去吧!」

    「謝謝爸爸!」

    桑洛雲露出這些日子以來難得一見的明朗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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