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尉菁
對於她的自傲,言子虛是沒什麼意見啦!只是──他總是待在家閒閒沒事幹?這就是她對他的印象嗎?
言子虛不禁皺起眉來。
「可是──」紅葉興奮的小臉因為顧及到其他,一下子垮了下來。
︵怎麼了?︶「我不能走;我答應過常春以及寶爺爺他們,要走大家一起走的,更何況我縱使要走,只怕我家的老爺、夫人也不肯。」
在馬家當差的下人們在人府前都簽下了賣身契,他們得湊齊一千兩才能離開。
紅葉昂起俏瞼,看見恩人也在為她的事發愁,當下甩甩頭,勉強的擠出笑來,裝作不在乎。
「沒事的,其實我走不走都無所謂,莫大爺,你別為我擔心。要不,你的鋪子先請別的夥計去幫忙,等我自由了,我再去找你好不好?」
她眨巴著亮晶晶的雙眼望著恩人大老爺。
言子虛知道她是個堅強的姑娘家,但此時此刻,她的堅強卻讓他覺得心酸。
他不曉得像她那麼纖細的身子如何背負起如此龐大的責任?她不只要關心他這個「啞巴」恩人,還要肩負馬府上下一干人的幸福。
如此的重擔之下,在人前,她還得強顏歡笑,不想讓他人為她擔心──言子虛發現他無法撒手不管紅葉的困難。
紅葉今兒個一整天都是無精打采的。
而這都是舅老爺的錯,以往在這個時候,她總待在房裡仿畫,自從他下令叫她抓賊之後,她每天變得閒閒沒事做,直想拿頭去撞牆。
討厭!她的生活怎麼變得這麼無趣?
紅葉將臉擺在桌上,張口去咬眼前的梨。
言子虛進房,便看見她的懶樣。
心忖,她也懶得不像話了。
「你沒手嗎?」哪有姑娘家這麼吃東西的!
他把梨拿開,不讓她繼續用這種難看的法子吃梨。
紅葉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將臉別過,不想理這個討人厭的舅老爺。
「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言子虛挨著她的身旁坐下。
紅葉哼都不哼一聲。
「哦──」言子虛懂了。「是我惹你生氣的。」
知道就好,紅葉在心裡應了一聲,她一臉驕傲地等著言子虛來跟她示好。
但言子虛卻只是拿著梨走開──他──他竟然沒想法子來逗她開心耶!
紅葉扁著嘴,踱開步子走到言子虛身邊,告訴他說:「爺,我在生氣耶!」
「我知道啊!」言子虛點點頭。「你沒看見我一直躲得遠遠的,不敢離你太近。」他佯裝自己很忙,在案上東翻西翻的。
「爺,你教我算帳好不好?」紅葉學著低聲下氣的求人。
「算帳?好啊!」言子虛想都不想的就答應了。
「爺不好奇我為什麼要學算帳嗎?」紅葉狐疑地揪著言子虛瞧,總覺得他答應得太爽快了一點。
「有什麼好要奇的?你有上進之心,這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事了,況且,學會算帳,日後它至少是個謀生技能,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爺,你又在說教了。」紅葉最討厭言子虛總是找機會訓她。
言子虛閉上嘴,不多說她了,其實,紅葉是個仔姑娘,沒什麼大問題需要他擔心,但她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毛病卻會讓人受不了。
他受不了,便總愛唸唸她,久而久之,在紅葉眼中,他使像個撈叨的小老頭了。
「爺。」紅葉叫他。
「嗯?」言子虛回過神,盯著她看。
「爺有時間教我嗎?」紅葉怕自己擔誤了言子虛辦正事。
言子虛很直接的想到昨晚紅葉跟「莫提」說的事,他點頭回答:「有,當然有,我不就是個閒閒沒事做的爺嗎?怎麼會沒時間教你算帳呢?」他取笑自己。
而紅葉總覺得言子虛說的話有點耳熟,像是在哪聽過似的──不管了,想這幹嘛?她還是煩正事要緊。
「爺,那我哪個時候開始學?」
「就每天的這個時候吧!一次一個時辰,先告訴你,你若學得好,我有賞。」
言子虛誘之以利。
有賞?
紅葉一聽,眼睛都亮了起來。「什麼賞?」
「若我每次授完課,我出的試題你都能答對,那一次賞一兩。」言子虛等於是在變相的幫紅葉。
一兩!
「那麼多!」紅葉笑得眼睛都瞇成兩道直線了。
嗯!從今天起,她要很努力、很努力的學,如此一來,不僅每天有一兩可拿,還能盡早離開馬家去幫恩人看茶鋪,這真是一舉好幾得的便宜事。
「你要贖走這麼多人做什麼?」馬夫人看著手中的名單再看看言子虛,不懂她這個弟弟心裡是怎麼想的?
「我想在蘇州買下一片產業,我需要人手幫我。」他唬弄道。
「為什麼不另外真人,反而要我手底下的人?」
「因為姊姊手底下的人受過訓練,我不必費心重新調教,大伙便懂得在大戶人家底下做事的該守什麼規矩。」言子虛將理由說得冠冕堂皇,讓馬夫人無從反駁。
「好吧!這些人我都可以讓給你,但唯獨紅葉不行。」馬夫人退讓了。
「為什麼紅葉不行?」
「因為,紅葉是馬家的兒媳婦。」馬夫人不得不說出她的真實身份。
「兒媳婦!」聽到這樣的稱謂,言子虛幾乎要狂笑了。「紅葉在馬家過得比個下人還不如,她哪裡像馬家媳婦來著?」
言子虛神色一凜,整個臉寒了下來。「既然你這麼討厭紅葉,為什麼不大方的放她自由?將她鎖在馬家,她痛苦、你難受,這又是何必呢?」
言子虛從懷中掏出兩張宣紙,一張是休書,一張是銀票。
「銀票是買你手中那些人,但不許透露半點風聲,讓他們知道這是我的主意;至於休書──你們馬家簽字畫押後,拿給紅葉。」從今而後,紅葉不再是馬家的兒媳婦。
「你──」馬夫人看著手中的兩張紙,這會兒才明白言子虛早已看透事情的真相,他早就明白紅葉是馬家的媳婦,是他的侄媳!
「老爺──」馬夫人轉頭看她的相公,希望他站出來阻止言子虛做出魯莽的事。
馬老爺則淨是笑,他能說什麼呢?
馬家是靠著言家才壯大起來的,向來只有言子虛說了就算的信,哪有他馬義做主的時候?
「既然子虛老弟主意已定,我們再勸也沒用,不如就順了子虛老弟的意吧!」
馬老爺一副什麼事都好商量的模樣,可他心裡卻想著陰招。
他會有法子讓言子虛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言子虛,你就等著瞧吧!
「紅葉、紅葉。」常春興奮的往西院跑去,見到紅葉,立刻又叫又跳地高興不已。
「你聽說沒有、聽說沒有?老爺、夫人將咱們的賣身契全撕了,要咱們全部滾出馬家耶!」常春比手畫腳地說得口沫橫飛。
「寶爺爺、福爺爺,還有狗子、銀子、杏花、九斤、我,我們全都被趕出馬家,不用在這府裡受人嫌氣了。」他們一夥人全沒了工作,好棒喔!
常春歡天喜地地叫嚷著,好半晌,她才發現紅葉絲毫沒有沾染上一丁點的歡樂,反倒是失神地看著手中的紙。
「那是什麼?」常春湊上前去看,可惜的是,她大字識不上一個。「上頭究竟是寫什麼?」
「這是馬家給我的休書。」
「休書!馬家為什麼給你休書?」休書是一個女人家最大的恥辱,紅葉又沒有做什麼對不起馬家的事,為什麼馬老爺、夫人要休了紅葉──咦?不對啊!紅葉不是一直想離開馬家嗎?那馬家給紅葉休書,她不是自由了嗎?
「你為什麼發愁?」常春不懂。
紅葉將休書疊成對半再對半,收進袖口裡收著。
其實,她也不懂自己收到休書後沒有半點喜悅,卻淡淡地愁著日後就再也見不到言子虛這一事是為了什麼?
「老爺、夫人要我們哪時候走?」紅葉問常春。
常春答道:「馬上就走。」
馬上!
紅葉的臉更苦了。「那──我跟去舅老爺說一聲,你們等等我,我們待會兒一起去恩人大老爺的茶鋪。」
「嗯!」常春點點頭,這會兒她終於明白紅葉在愁什麼了,她是捨不得舅老爺是嗎?「爺。」
「嗯?」
「我要走了。」紅葉把包袱駝在背上,一張小臉可憐兮兮的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
「嗯!」言子虛裝酷地沒有慰留她。
「爺──」紅葉昂起臉,眸中還流轉著水光。「你以後要多多保重,早晚天涼可要多添件衣裳,還有,你不可以喝隔夜茶,否則會傷身體,另外,你愛吃的桂花糕,一次只可吃一塊,吃多了,你會下痢。」
紅葉邊交代邊拭淚。
這個小愛哭鬼!
言子虛無奈地提起衣袖,將自己的衣裳借給她擦淚。
紅葉再也忍受不住,一古腦地撲進言子虛的懷裡,抽抽答答她哭了起來。
「爺,我捨不得你。」紅葉傷心的說。
言子虛能說什麼呢?
「爺也捨不得你。」他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