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歐陽青
一時間,也只能談些言不及義的事,黃公公又坐了會兒,正待回宮覆旨之際,突然聽到大廳外傳來一陣嘈雜聲,「褚老爺,今兒個府上還真熱鬧啊!」
褚老爺神情有些複雜,「黃公公,您看了就知道。」
「這麼神秘?那我倒要看看。」
黃公公和褚老爺走到廳堂外,就見到一名白衣男子披散著長髮,直跑到前院的大門邊。
白衣男子神情慌亂,雙手拿著一把大刀,邊跑邊朝在後面追他的人叫喊,「我求求你們讓我去找非非,我保證我找到了一定會回來。」
「不行,上揚,你的身子怎麼承受得住長途跋涉呢?」累死人了,褚夫人趴在石凳上喘氣。
「我可以的,我已經不再頭昏發寒,我的身子全好了。」他不住的點頭,轉而向弟弟求援,「問陽,你幫幫我吧!」
只見褚上揚的臉色蒼白,美麗的瞳眸狂熱卻危險,恐怕還沒找到裴知非,他就消逝在這人間了。
「大哥,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你的情況太教人擔心了。」
「不,問陽,我有預感,非非在哭,她在某個地方哭泣,她哭得那麼傷心,而我卻不能在她身邊安慰她。」褚上揚低垂下臉,黑亮的髮絲披散而下,掩去絕美的臉龐。
「大哥,這些全都是你的想像,說不定嫂子什麼事都沒有。」褚問陽向他伸出雙手,「來,把刀交給我。」
「不。」褚上揚下意識的握緊大刀,像是要把刀融人自己的身子似的。
「大哥,你不會武功,拿著這把大刀會累的。」褚問陽用哄小孩的口吻來哄他。
「再累都無所謂。」他忽然漾出一抹溫柔的笑容,「非非最寶貝這把刀,她說這是她爹最寶貝的東西,所以,她一定會回來拿刀,只要她一來,她就會知道我沒有變,我還是最愛她的褚上揚。」
褚問陽內心的恐懼逐漸擴大,他呆望著大哥那抹笑容,心頭感到驚疑不安,大哥雖然柔弱,但內心十分堅強,記憶中,他從未露出這般無助的神情,思及此,褚問陽更是不能讓他走。
「大哥,你要到哪裡找她?」
褚上揚心頭一怔,思索片刻反問:「你知道她在哪裡嗎?」
「不知道,刀魔裴剛早在二十年前就銷聲匿跡,江湖上連他有個女兒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要到哪裡去尋他們的蹤跡。」
「哦?是嗎?」他神情一黯,那天的預感他一直沒忘,她若真的走了,憑他是永遠也找不到她的。「無所謂,我可以一村一村的找,就算走斷雙腿,我也要找到她,相信窮我畢生之力,終有一天會找到她的。」
褚問陽驚駭莫名地張大口,「大哥,你清醒點。」
「我哪裡不清醒了?」褚上揚輕道:「我很好,前些日子我病了,病得好久好久,久到我以為非非會恨我、以為我不要她了,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在哭……」
褚問陽用力地搖晃他,「大哥,你清醒點,那些哭聲、那些怨恨,全都是你的想像,你醒醒吧!」
哪知,褚上揚教褚問陽這麼猛的搖晃,身子往後一仰便倒了下去,褚問陽及時接住了他。
「上揚、上揚,你怎麼了?你別嚇娘啊!」褚夫人驚嚇的說道。
褚問陽騰出一隻手,抬起大哥的臉龐,雙眸緊閉的他已經昏過去了。「該死,大哥就連昏倒了都緊緊抓著這把大刀。」
嘖!情字真是害人不淺。褚問陽當下不容細想,抱起他轉身就走。
看到這一幕的黃公公簡直呆了,過了好半晌,他才吶吶的道:「那真是褚大人嗎?」
那木然的表情、空洞的眼神、憔悴的臉龐,以及那脆弱得幾乎讓人一折就斷的身子……嗚嗚嗚……全京城的人見到備受愛戴的尚書郎變成這個樣子,一定會痛心疾首的。
「唉!黃公公,上揚這半個月來,有一半時間因為風寒臥病,另一半時間就像你看到的。」只要他能下床,就吵著要去找人。唉!褚老爺搖頭歎息不已。
「沒找大夫來看嗎?」
「各種方法都試過了,如果有效,上揚也不會這樣了。」
黃公公心頭一凜,「這樣下去怎麼行?我一定要稟告聖上。」
「還請公公費心了。」
遠處突然傳來褚夫人的一聲尖叫,「老爺,快來啊!」
褚老爺又是一歎,「黃公公,您也看到了,我實在不放心上揚,所以……」
「你快去看看吧!」
*****
裴知非坐在客棧靠窗的位子,呆望著大街上人來人往的繁華景象,目光不自覺的找尋一抹俊逸的身影,然後在一次次的失望中獨自啃噬著痛苦。
「小鬼,你要在這裡看多久?」一個渾厚的男音在她身後響起。
「看到我高興吧!」她頭沒回的說。
「高興?」男人微惱,拳頭輕敲在她頭頂上。「那請問這位不男不女的姑娘,你何時才會『高興』的看夠、『高興』的跟我回家……哦,不,好歹你也嫁出去了,應該是『高興』的回你夫家,好還我清靜。」
裴知非不悅的瞪了男人一眼,「什麼叫做不男不女的姑娘?」
男人上下打量著她,「瞧,你明明十八了,怎麼還是束著發,罩上寬大的衣衫,讓人看不出是男是女?好歹你也嫁……」
「停,不要再提那個『嫁』字。」嘖!煩死人了。
一提到嫁,裴知非就會想起那美麗的男人,一想到那男人,她就會想起那個春日宴,一想到春日宴,她就想起自己快要被拋棄了。嗚……她不要被他拋棄,從她最愛的男人手上接過休書是很難過的事,她不要這樣,死也不要。
男人凌厲地鎖住她蹙眉的容顏,若再不把她趕回去,他遲早會被她煩死。
「你別再噦唆了,想不想要你的夫婿?一句話。」
「想要又如何,他又不是我說要就能擁有的。」她又歎一聲,如果褚上揚不是個官就好了。
「簡單,你想要他,就再把他搶來啊,反正我們家也不差多一張嘴吃飯。」男人嘿嘿笑了兩聲,「如果你不想要他,那也簡單,一刀將他殺了省事。」
裴知非立刻跳起來,咬牙道:「誰敢要他的命,我就跟誰拚命。」
「喲!還這麼有精神,不錯嘛!」男人微笑了下,旋即露出兇惡的笑容,「小鬼,老子已經忍你很久了,有筆帳我們先來算一算上「幹嘛啦?人家正在難過耶!」
「你再難過也已經熬過了半個月。你給我差不多一點,我可以容許自己的女兒在外闖蕩,就算招惹幾件禍事也無所謂,但是……」一根粗長的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可不能容忍一個已經嫁出去的女兒不回夫家,簡直不守婦道。」男人越說越激昂,說得口沫橫飛。
裴知非先是被吼得一愣一愣的,接著恍然大悟,一巴掌打在桌面上。
「好啊!你囉哩叭唆這麼多,就是在怪我打擾你和那個什麼寡婦的好事吧?我說爹啊!你太沒有魅力了,這麼久了連個寡婦都搞不定,真丟臉。」
「嘎?我沒說你,你竟然取笑我?!」男人老羞成怒,「你呢、你呢?嫁給一個弱不禁風的白面書生,還一再告訴別人他有多美、多漂亮,江湖兒女豈是在乎這張面皮的膚淺之輩?」
「上揚本來就很美,是你沒眼福見著他。」
「啊……姑娘……大爺……饒了小店吧!」店小二在一旁抖著身子哀求道。
男人冷眼瞟了店小二一眼,丟出一錠銀子,暫時封住店小二的嘴,二樓雅座仍教他包下了。
「是啊!我是沒眼福,因為才幾個月,你就包袱款款,回娘家作亂了。」
裴知非聞言恍惚了下,咬唇道:「這還不都怪你?誰教我是刀魔裴剛的女兒,誰教刀魔在京城裡赫赫有名,誰教……」褚上揚這麼死心眼。
偷盜就是不對、就是有罪的。有這麼嚴重嗎?至少她沒害人,她是很理直氣壯的告訴所有人,但她就是忽略了他的想法、他的立場。他是尚書郎!是當朝有名的才子,他背的經書比她看過的武功秘度多,他的上面是皇帝老子,他當然會……決定不要她了。
「小鬼,做都做了,現在反悔又有什麼用?」男人摸摸她的頭,笨拙的安慰著,「雖然你老子我還是不覺得那些文人的狗屁道理能聽,不過,既然你已經嫁人了,如果你們真的不適合在一起,那你是不是該面對現實,去跟人家把事情講清楚?」
她似笑非笑地望著父親,「那多丟臉啊?你女兒肯定會被退貨的啦!」
「就算要退貨,也要面對現實,你老子以前不也這麼教你的?」男人的目光灼灼。
裴知非調開目光,許久,像是下定決心般,「好啦!我回去看看就是了,不過我可先說好,如果真的教他退貨了,我可是會回家哭的喲!」
「這幾天不都讓你哭了嗎?」嘖!
「爹,我還是!」裴知非還是有點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