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歐陽青
明驥目光閃爍了一下,沉痛的感覺在他心頭翻攪,但他還是說了:「『紅袖招』的無歡姑娘。」
婉綺驚訝得瞪大了眼:「怎麼可能?她那麼弱不禁風,怎麼可能會是殺人兇手?!你一定是弄錯了。」
明驥苦澀地笑了笑:「是啊,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盯著她,想找出一絲犯罪的證據,可是康親王遇刺的事件,終於證實我的錯誤。」
「怎麼證明的?」婉綺好奇心大起。一再追問著。
「她有不在場的證明。」明驥眼中那股無奈又複雜的光芒再度問起,迴盪在腦中的是一幕幕曾經撕裂他愛情與驕傲的痛苦回憶,那張含淚帶怯、艷美絕倫的臉狠狠地刺進了他的心坎,製造了無法抹去的傷口。
『你怎麼知道她不在場呢?」婉綺禁不住好奇,一再問著。
明驥眼光掠過了她,望向空白無痕的牆上,默然不語。
婉綺自顧自地猜測:「哦!我知道了,你那時跟她在一起。」
她無心的話,頓時如一把利劍挑開了他的傷口。他眼睛微瞇,嘴角扭曲了:「她那晚和即將要奉旨完婚的褚向霖在一起。」
婉綺嚇了好大一跳,斜睨了漢陽一眼,見他沒有什麼起疑的地方才鬆了一口氣。奇怪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刻最在意的,竟然是這個「韋大哥」的想法。她笑吟吟地問:「你怎知道他們在一起?你聽人家說的?」
「這種事還用得著聽人說嗎?我親眼所見,他笑咪咪地走進吟鳳閣,不是在一起鬼混,男女兩人在房間還有什麼好幹的?」明驥怨得口不擇言,一古腦地全數搬了出來:「我一聽到康親王不治後,就馬上趕去吟風閣,親手把褚向霖從她床上揪了出來,他們那一整晚的確是在一起。」
婉綺眼光迷離且幽遠,她溫柔地說:「表哥,你愛她,對不對?你若是不在乎她,不會生這麼大的氣。就像我不在乎褚向霖一樣,管他睡在誰的床上,只要不是睡在我床上就行了。」話說完婉綺這才驚覺自己一時口快了,但斜睨了漢陽一眼,他似乎沒聽出不對,她這又鬆了口氣。
明驥若有所悟地沉吟著,眼前這小表妹不再淘氣的模樣看起來是多麼動人,她似乎愛上這漢陽了。他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深沉地歎息了。
老實的漢陽竟說:「婉綺,別胡說!明驥已經夠煩惱了,你還火上加油。不過他說的也不無道理。明驥,你再仔細想除了無歡姑娘外,你還認為那刺客可能是誰?」
明驥大搖其頭:「我惟一的根據是聽過那刺客的聲音;我一聽就認出了是無歡的聲音,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不是。所以我是毫無頭緒,一籌莫展了。」
漢陽蹙眉沉思了許久:「未必,無歡未必不是那刺客。你看,她雖然和褚向霖在吟風閣共處了一夜,但這件事又沒有第三人在場,怎麼可以斷言他們一定在一起?何況,遇刺的又是康親王……」
「對啊,我那天一早回到吟鳳閣時,褚向霖昏睡在床,而無歡卻是清醒的。他醒來後好像和無歡說……」明驥腦中浮現著那幕令他心碎的畫面,漸漸地也看出了可疑的地方,「他說他竟喝醉了。『紅袖招』距離康親王府甚近,而我在鄂親王府和『紅袖招』一來一回也有大半個時辰了,她有的是從容抹去證據的時間。」
婉綺見他欣喜的模樣,忍不住糗他:「表哥,恐怕你真正高興的地方,是她那晚只是利用了褚向霖作掩人耳目的擋箭牌,而不是真的柔情蜜意地和他度過一夜吧!」
明驥的臉上竟泛起了紅暈,他擰著婉綺小而挺直的鼻樑。「小鬼,別太得寸進尺了。下次你若還想要我向姨丈求情,我們得再好好商量商量。」
「表哥,你別這麼狠心嘛,看在我沒事就陪你說話解悶的份上,就饒我這一次吧!下回,我一定不到處宣傳,你愛上了京城第一大美女無歡姑娘。」婉綺笑著閃避明驥伸出來搔癢的手,玩著他們從小到大的遊戲。
漢陽是最冷靜的一個了,他保守地說:「這件事只不過是我們的猜測,正確的情形到底如何,還需要花一番工夫好好查證。畢竟,那刺客一直把自己保護得很好,找不出什麼破綻。而那無歡姑娘若真如我們所料就是刺客的話,她也必然對你起了疑心,要不然不必費那麼多的心血去營造一個不在場的證明。」
明驥聽了暗暗點頭,那胸有成竹的自信又回到了他身上:「嗯,所以這回我不再守株待兔。我準備布下一個天羅地網,讓她自己往下跳。漢陽,今晚來找你真是找對了,這些日子我百思不解的問題終於豁然開朗,真是由衷地感謝你。」
「你太客氣了。」
望著這兩個氣質迥異卻有著幾許相似之處的出色男人,婉綺竟然對那娉婷裊裊的無歡姑娘感到好奇不已。她眨眨大眼睛,故作不解地問:「表哥啊,我真是不明白,你愛上的究竟是手捧琵琶的嬌嬌女無歡,還是那個手執長劍的無歡啊!那個陷阱要是設下了,只怕兩種無歡都要讓你心碎了。若她真是刺客,你就得將她送官嚴辦,結果當然不用說,抄家殺頭。若那刺客不是她,那就證明她的確是人盡可夫的風塵女,你要是接納她,只怕姨丈就要和你決裂。兩種無歡恐怕都不是你要的吧!」
「老實說,我對她究竟懷有什麼樣的感情,我自己也不清楚。是愛、是惜、是恨,還是怨?當我發現後,感情竟就已經投注這麼深了。不管她是哪一種無歡,我都很想把她緊擁在懷中,抹去她所有的憂心疑慮恐慌或災難。若我們將來注定沒有好結果,那也是我自己選擇了這條路,不怪她,也不怪任何人。」明驥堅定地扯動嘴角,露出了英俊卻令人無比心疼的醉人微笑。
連向來對感情遲鈍的漢陽,都明白了明驥的確是深深愛上了那絕不應該愛、絕對不能愛的無歡姑娘。他和婉綺交換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舉起明驥攜來的那壺酒,三人互飲互斟,把那壺已冷卻的酒喝得精光,三人也在這種情況下,醉了。
第六章
自從鄂親王府中傳來即將在四月春暖花開之際,為結髮已逾四十載的王爺福晉賀壽祝福的傳聞後,無歡便感到平日不苟言笑的師父顯得怒氣騰騰。她修長纖細的手指不自禁地撫摸著胸前那塊陪伴她十多年的玉珮,一陣暖意便透過那塊玉傳遞到她心上,隨之而來的,是那種寧靜與安詳的感受。
多年來,她已經養成了這種不經意的習慣動作,每當她感到焦慮惶恐的時候,特別需要觸摸那塊玉。不為別的,就只為提醒自己,這個世間還存在一個肯照顧她。安慰她、驕寵她的大哥哥。無歡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明驥竟遵守著那個賭氣的誓言,已有大半個月不曾來吟風閣了。
「師父,您這麼晚了還要出門?」無歡訝異地望著師父攜劍出門的背影,開口詢問。
「嗯!我去探探鄂親王府的動靜,評估這次下手有幾分把握。」那蒙面人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頗有怪她大驚小怪的意味。
「鄂親王府?!師父,您打算刺殺的是鄂比泰親王?」無歡的明眸張得好大,一臉不可置信與震驚的表情。
那蒙面人露出的一雙冷冰冰的眼中,忽然精光四射,含怨淒厲的眼神頓時使得無歡心中一凜。她拔高了聲音:「怎麼?鄂比泰不能殺嗎?滿清八旗鐵騎南下,逐鹿中原,屠殺了成千上萬的黎民百姓,哪一個旗主手上不是沾滿了漢人的血?鄂比泰當然也不例外。無歡,你難道懾於鄂親王府的銅牆鐵壁,怕了他們而不敢動手嗎?」
「不,徒兒不是怕,」無歡定了定神,「只是鄂比泰權傾當朝,手握重兵,那明驥又統領皇城的禁衛軍,我們有下手的機會嗎?」
「平常或許沒有,但這一次卻讓我們逮到了機會。再過半個月,王府要為鄂比泰和敏慈那不知廉恥的女人辦個祝壽的宴會。我們混在下人之中,自然就可以到內堂去,手到擒來,毫不費力!」
無歡咬著下唇,心亂如麻,要她向明驥的爹娘下手,怎麼行呢?
「師父,那日既是為王爺祝壽,想必賀客自是不少。為了護衛他們的安全,王府中必然加強了各種安全措施,我們未必能混得進去。」
那蒙面人怒往桌上一拍,喝了一聲:「無歡,你推三阻四地就是不想去鄂親王府,是不是?你怕殺了鄂比泰,明驥會恨你一輩子,你和他就更不可能了!哼,我老實告訴你吧,明驥和順治皇帝是親堂兄弟,在滿清的族譜裡,他是有權坐擁龍位的,而且以順治對他的寵幸和依賴的程度來看,他的權勢和地位只有再往上升的趨勢。將來他要選妻子,不是公主也得要是位格格;就算是名侍妾,也要身份相當的名門閨秀,你還是把你的癡心收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