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歐倩兮
他猛被揪回去,賀婆婆的指爪鎖住他的肩脾骨,她冷笑道:「什麼都不學,什麼都不懂,不學無術,任人欺侮像這樣,是嗎?」她手一掐,他細瘦的身體便劇顫起來。
然而他還是堅持,「不不學文、不學武,爹交代過……」
「你爹經那昏君一打,頹喪失志,成了廢人,你也要同他一樣的作廢人?」她怒道,掌力一使,可孤幾乎痛暈了,她通著他問,「小子,學不學?」
「不學!」可孤牢牢奉守父親的教誨。
賀婆婆大怒,「好一個沒出息的東西,既然你想當廢物,老婆子這就廢了你!」
一掌打下可孤的天靈蓋,他眼前一黑,人便倒了地。
不知過多久,悠悠醒來,眼睛還末睜開,嘴裡已經是咕咕膿膿的,「爹說的,不許學文,不許學武……」
一個寒森森的聲音問:「你爹也不許你救人嗎?」
張了眼,賀婆婆倚在那兒冷看著他,「爹娘你救不救?村人救不救?老村長你又救不牧?村頭鬧饑荒,老村長都吊死了,是也不是?」她問,「村人煮他的肉吃,把他吃完之後,又該如何?再殺一個人嗎?還是大夥兒活生生等著俄死,連你也一樣?」
可孤湧出滿眶淚,一臉可憐茫然的模樣。
「如果你有點身手,可以人山打獵,得了獵物,可以分享村人難道你爹會不許你這麼做?難道你爹會希望你和大家一起餓死?」
自那一天起,可孤開始練箭。
賀婆婆激他的一番話,還來不及顯出它的道理,大局有了劇變滯留江都不歸的隋惕帝,給叛將宇文化及一夥人殺了,萬乘之尊,終死於一夫之手!
消息傳來,賀婆婆放聲狂笑,大叫:「可喜可賀,天下有教了!」轉眼,卻又俯地倒哭,久久不能停止。
從此,對可孤的督促越發嚴格,揀出魏文箱籠裡的經卷,教可孤讀書,並授他各家兵法。七、八年之問,可孤脫胎換骨,成了一名文武兼修的有為少年。
那時候,中土仍是翠雄割據,一片混亂的局面,賀婆婆為便可孤早日出去發展,把一身內力盡輸於他,然後趕他出門。可孤卻跪在門檻上,流淚磕頭道:「可孤願奉養婆婆到天年!」
竟使賀婆婆怒不可遏,大罵:「不爭氣的東西,學武是為了行俠,學文是為了濟世,你現放著一身本領,不濟天下,卻要死賴在這兒,婆婆媽媽的一副軟骨頭,白費了我這些年對你的苦心調教!」
她抄出一本本厚厚的兵書經籍,紛紛朝可孤砸過來。饒是她砸得手軟氣喘,砸得可孤頭焦額爛,他依舊跪在那兒,寸步也不移動。
她氣索素的歇了手,縱使她嘴上罵他,心裡卻什麼都明白,這孩子是軟心腸,硬骨頭軟心腸使他放不下感情,硬骨頭卻又使他要堅持到底。到這裡,她只有一步路走了。
第二天,賀婆婆便自斷了筋脈。死前,不許可孤哭出一點聲音來,依舊凜然對他做最後的交代:「走正路,尋明主,盡一份心力救百姓…。:「
可孤葬了賀婆婆,墳前拜了許久,淚都不止。終踏上征途,投入名滿天下的大軍事家李靖摩下。那年,可孤十八歲,唐達元才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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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曬進來,便便這石室有了一種鮮暖氣,可孤從記憶裡悠悠走出來,拂著身上一股陽光,輕聲道:「喔,出太陽了……」
回頭卻著見梅童淚流了滿臉,他怔怔問她:「你怎她哭了?」
被他一問,梅童別過身去,淚落得更洶湧。她是哭了,哭一個長者剛傲凜烈,把深情埋著:哭一個孩子在亂世裡,淒淒求生,那樣子的熬過來:哭他子孑然一身,而今,自己也同他一樣了……沒爹沒娘的,她能往哪裡人呢?難道,真由著他把她帶往西城,由著他把她交給厲恭,嫁了厲恭……心一聳然,梅童跳了起來誰要嫁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沒有那一鏤情意,沒有那一種愛的感覺,走到哪裡都願意跟著他,被他照顧也照顧他,這樣親然要相守的心意,誰能夠和一個人在一起,把一生托給他?
然而,她也知道厲恭沒什麼可挑剔的,一年前在東宮的中秋筵席上,厲恭剛從北方打了勝仗回來,受封得賞,妹子又是太子的愛妾,他自然是東宮紅人,少了一房妻室這點缺憾,馬上由太子給成全了。
每回想到道裡,梅童忍不住便要踝腳。都怪她自己,跟爹進宮去湊熱鬧,忘了出去露臉會招來的麻煩!
當時太子瞧過她一陣,和厲恭相互點了頭,便對她爹笑瞇瞇的擎起酒杯來,通:謙,由我來為令女兒牽一門親如何?」
她爹能說不要嗎?即使她爹素知她的性子,勉強來的婚事,她一定不情願,然而滿庭賓客都已笑轟轟的把酒喝了,鬧著道賀起來……一個莫大的疤搭橫在心頭,一年來,梅童一直要設法開脫這件婚事,法子還未想出來,厲恭卻從西域派人來了。
梅重回眸,瞧見可孤魏毅立著,那陽光煥然照著他,他臉上的神情是篤實的,一身都是英氣,想必厲恭一定很信得過他,才指派他來。然而……為什麼要是他?偏偏不是個惹人厭、讓人沒感覺的人,偏偏要是他?
突然梅童感到心上一陣刺痛,一種奇怪的情緒,自己也不能分辨,使她衝著他叫:「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要替厲恭辦這件事?你不知道我不願意的嗎?」
不知她因何生起氣來,可孤迷惑地間:「竇姑娘,你在說什麼?」
「我」她把地踝了一踝,抱了劍說:「我要走了,我追我的仇家,你回你的西域我們分道揚鑣!」
她去得那麼快,可孤才追出那扇荊門,已看不見她的影子,他心頭落下去,感覺自己一轉眼失去了她。
林崖靜寂,徒然來了聲驚叫,可孤的胸口一繃是梅童的聲音!
第六章
可孤追人一帶杏樹林,地上草葉紛紛,俯了個人,像被制住了不能動,正是梅童。
他趕過去,她忽然回頭,驚惶叫道:「不要過來,有陷阱」可孤卻快了一腳步,踩中她身邊的草藥堆,只聽得「咻、咻」的數聲,一團繩索從他腳下彈起,連環套似的將他通體捆住了。
跌在她身邊,顧不得自己,先自問她:「你沒事吧?可受了傷?」梅童怎會聽不出他那種急切關心?雖落在險境裡,心兒也不由得甜絲絲的她才搖了頭,卻有一陣窯翠的衣裙聲,有條人影自一株分叉的野杏樹後,姍姍轉了出來。
「是你!」梅童油然怒道。
抬頭望過去,可孤跟著心頭一撞是那神秘姑娘,穿棗紅色的心袖花錦衣頭上梳個懶懶的堆雲髻,一支銀絲編的步搖臀在黑雲裡,隨著她搖曳生婆,即便她是仇敵,可孤還是不能不心跳的想,這姑娘比前番見到的,還要更美了。
她一雙美目投到可孤身上,乍然露出個又驚又喜的表情,喊著,「魏哥哥,你沒有死!」
馬上她又蹙了眉怎麼她功夫這麼差勁,三星指如此狠手法也沒把他點死?還是……冥冥中她也不想要他死,下手的時候不知不覺放經了點?想必是這樣的。
自己有了解答,曲曲公主吟吟笑著靚:「我一直懸著一顆心呢,還好你沒死,我可鬆一口氣了。」
見她害了人又一副喜孜孜的模樣,可孤又覺得可惱,又覺得可笑,叱責道:「你好狠的出手,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竟要置我於死地,要不是竇姑娘相救,解我穴道,我一條命早不明不白送在你手裡了!」
那雙美目一瞳,曲曲驚道:「她解你穴道?」
曲曲轉過頭去,梅童也正瞪著她看,兩女同時喊:「你怎麼也會三星指?」
梅童恨她恨得牙癢癢的,冷哼一聲說:「三星指是我家學,我打小跟著父親練,可熟悉得很!」
倒退一步,曲曲對著她搖頭,「這怎麼可能?我師父說三星指法,天下唯他一家,別人沒有……」
「你師父是什麼東西?」梅童鄙夷道。
「你敢對我師父出言不遜,」曲曲很是氣憤,「我抓你回去見他,讓他老人家收拾你!
來人」
杏樹林後霍地出現四名武士,黑巾裹頭,濃眉凹眼,都是胡人。可孤等的便是這個時機,蓄勢一發,「啪、啪」幾大聲,不但繃斷了捆住他的繩套,也一併把梅童身上的束縛扯開來。
他是同時間對付那四名武士,掌力連發,把幾個沒防備的傢伙彈昏出去。身後又起了聲驚叫,這回叫的不是梅童,是那姑娘。
顯然她也是仗自己這邊人多,又設了陷阱,輕了心而沒有提防。梅童抖開繩子,出劍攻向她,眼看一劍便要刺穿她的咽喉。
可孤急喝:「不可,竇姑娘」他掠過去,一把長劍合著劍銷橫出去,格開梅童。
梅童退了幾步才收住身子,忿然叫道:「你為什麼攔著我,不讓我殺了這賊女?你這樣護這女人,難道」她的聲嗓兒一尖,沉下臉去,「難道你心裡喜歡她,捨不得我把她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