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席絹
「小姐她還沒歇下?」
「算你好運,小姐願意見你。要是來的是那個眼睛只會亂瞟的姓周的,小姐就算閒得慌,也是不給見的。」麗人揚眉說著,粗枝大葉的她並不知道她這樣的說詞,提供了祝則堯多麼重要的訊息,讓他著惱許久的情緒,一下子煙消雲散!
「哎!你笑些什麼?」麗人正要領他走向小姐的廂房,沒見後頭有動靜,好奇回頭一看,就看到他笑得傻呼呼的,不知在笑些什麼。
可怪了,這人。有時精明油滑,不過大多時候都傻傻的。不知是怎麼回事!
祝則堯這才發現自己在笑,不過他無意收拾,讓滿面春風就這樣鐫刻在他的俊臉上,一路伴進佳人居處。
麗人聳聳肩,反正他笑起來很好看,就讓他笑個高興吧!
至於他笑成這樣嘛!想想也是,她家小姐可不給人隨便見的,有幸能一睹小姐美麗容貌的外人,至今數不滿十根手指呢。
他一定覺得很備感榮幸吧?
想及此,麗人也跟著笑了。與有榮焉呀!
第五章
婁恬沒讓寶心再把她的長髮梳成髻,只在身後鬆鬆攏成一束,任黑絲垂下。換了一套簡單而適合見外客的衣服,便往花廳走去了。
這些天來他沒有出現,仿若平空消失一般,而那位周行辦也說他不再主事恬靜居事務,不會再出現了。可她心裡還是猜著——他會來。
光是為了恬靜居,他就放不開了。
這人,非常不希望有人將恬靜居買走,是吧?縱使他的責任與工作是將恬靜居賣掉。她忍不住好奇著原因,想知道他背後所堅持著的理由,即使這一點也不關她的事……
於公,他有非出現在她面前不可的必要性。
至於……是否還有其它見她的理由……她就不知道了。
纖足一踩進花廳,就見到祝則堯告罪的身影——
「很抱歉這麼晚還來打擾小姐,請小姐見諒。」他站在門邊,就在離她不到三步的地方。
「沒關係的。請坐。」她說著,沒有走開,讓兩人的距離維持著這樣的近。
他抬頭,像是想說些什麼,因為他向來薄抿的嘴是微張著的,可張開了,卻是一個字也沒有發出。
太灼熱了,這樣的眼光。她第一次覺得不好意思,雙頰微泛紅暈,臉兒也垂下了。
好美麗的人兒,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在在都是不同的秀色……
他無力招架,連連退了幾步,好把神智抓回來,差點給身後的黃花梨木圓腳櫃絆歪了身子。
「你這是怎麼了呀?歪歪倒倒的,地不平嗎?」麗人疑惑地問著。
「不,我這是給小姐讓路。讓小姐好走些。」祝則堯一臉端正,認真的口吻完全聽不出他的狼狽,也能說服別人相信事實正是如此。
「小姐身形纖秀,需要讓這麼大一條路嗎?」麗人想不透。
婁恬唇邊捺下一抹笑,走過他讓出來的四尺寬路徑,率先坐下。
「麗人說祝公子帶來了糖蜜栗子,想必就是這香味的來由了吧?」她指示寶心倒茶,邊問著。
「是的,只是不知合不合幾位的口味。」
祝則堯將油紙包打開,原本淡淡的甜香一下子濃郁地瀰漫了滿屋。由於包得紮實,所以栗子還熱著呢!在這樣微寒的春夜,出現一袋還冒著煙的香甜美食,真是太美妙不過的事了。
「好香呀!」兩個丫鬟都暗自吞了好幾口口水。
「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呢。」婁恬伸手拈了一顆——
「小心燙!」祝則堯想也沒想地一把握住她纖白素手,另一手拿過那顆栗子。當他發現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後,心中無比駭然!所有動作都頓住了,忘了要放開,忘了脫離這罪不可恕的冒犯——
她的手……好柔軟……
他沒想過女孩子的小手竟會這麼柔軟……
她的手……也好暖……
暖得像春天……好溫潤……
婁恬臉色乍紅,整個人無措極了。他的手掌好大,將她整隻手都包住了。而他的手……更是一下子變得好熱!像把火,將她給燙著了。
她輕輕掙扎,欲抽回手,但只動了那麼一下下,他手掌心的肌肉瞬間一搐,將她抓牢了一下,而後趕緊火燒一般的放開!
兩人都起身各自退了幾步,無措地望著對方。
「對不住!」祝則堯啞聲喃道,「我、我我……」他不知道該為自己的失態說什麼,這樣失禮可惡的事,就算被亂棒打一頓也是應該。
「沒……沒關係。」婁恬低下頭,聲音細微,「我曉得你不是存心的。」
她低頭的動作使得一縷烏絲自背後垂落了下來,像一片薄紗輕輕覆蓋住她右半邊的秀頰,烏黑的、磁白的、薄醺的,映得多麼美麗……教他看得癡了。
差一點,只差那麼一點,他就要情不自禁地伸手將遮住她美麗的那撮烏絲給勾到她耳後去——
「我們邊吃邊談正事吧!」她驀地轉身坐回位子上。
祝則堯立即點頭,裝作方纔的意亂情迷全是來自不真實的幻夢。
「好的。我來替你們剝殼。」
接著是他卯起來猛剝栗子殼,小小花廳裡,只聞「喀喀喀、啵啵啵」的聲音,再沒其它的了。
兩名丫鬟被方纔的情況嚇得呆了,完全不敢作聲;而曖昧事件的當事人則一個低頭拚命剝殼、一個低頭緩緩地吃。
直到栗子與栗子殼全部分做兩座小山,沒事做了,祝則堯才平定下自己狂跳的心,抬頭看著婁恬。
她螓首低垂,不若先前隨時都能直視他……是……還在惱他的無禮嗎?呀!一定是的,她是大家閨秀,不會輕易把怒意擱在臉上,教別人難堪的……他該怎麼求得她的原諒呢?
「……很好吃。」他一直在盯著她看,她差點不敢抬起頭了。可這樣也不是辦法呀!他……不該是口拙的人,卻老是在她面前生楞,也……也不會找個什麼話來舒解舒解現下這情況!這……這呆子!好想這麼罵他。
「麗人、寶心,快些來吃啊,冷了就不好吃了。」
「哦!是,是的。」兩名丫鬟很快過來幫著吃栗子。
「祝公子,該說說正事了。」婁恬提醒著,怕他再這樣動不動就發呆,就算給他一輩子的時間都別想談事情了。
「抱歉!」他清了清喉嚨,「我是想來與你約明日的看宅子事宜。上回跟小姐提過的安蘭居,如果你同意,請容許我將它排進去。那宅子精巧雅致,初時便是專為夫人、小姐而特意設計的。宅子不大,正好適合你們居住,以三個人來說,相當寬敞了。相較之下,恬靜居對你來說是過大了些,並不好整理。小姐覺得如何呢?」
婁恬想了下問:
「聽周行辦說那安蘭居已有許多看了鍾意的人在競價了,而那宅於並不是你的房案,是周行辦的,是吧?」
「是誰的案子並不重要,我只替買主找適合的。」幾天前他就將永昌城所有待售宅第全看過一次,從其中精挑出幾幢格局方正、背景清白、出入便利又雅致的要給她多作參考。
「若不是你的案子,要是我買下了,你能領花紅嗎?」
「可以的。」只不過沒主辦人多罷了。她在關心他嗎?他心一怦。
「若,我看完了全部,還是鍾意恬靜居呢?你將如何?」
她的美眸燦亮,似乎正在頑皮地閃動。他怔怔望著,只能憑本能地答:
「不會的,小姐明日看了就會改變王意。屆時你將不會再記得有間叫恬靜居的鬼屋。明日我給你安排了四幢宅子看。」
「有恬靜居嗎?」她問。
「沒的,那已經看過了,無須再在恬靜居耗費寶貴時間。」
「可我很喜歡那兒呢。」她真心地說。
「就算恬靜居是一間鬼屋?」他問。不明白她為何如此大膽。
「或許吧。」她笑。
有沒有鬼,是天曉得的事;但恬靜居的優雅華麗、舒服的格局擺設、賞心悅目的亭台樓閣,都是她合意的模樣,要她輕易放棄,已經太難,何況……
她還沒弄清楚恬靜居的一切啊。
而重要的是,那謎般的種種裡,包括著他不願出售恬靜居的理由。
她很想、很想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
☆☆☆☆☆☆☆☆☆☆☆☆☆☆☆☆☆☆☆☆☆☆
「這麼晚,你哪兒去了?」沉肅的聲音從長廊另一端傳來。
祝則堯定住步子,沒再繼續往自己廂房的方向走去。
「叔父,這麼晚了還沒歇息?」他迎上去,對叔父躬身請安。
祝則堯的叔父祝志煌,就跟他的三個兒子一般,都是壯碩體型。這個是以被列為永昌城發達奇跡的富商,平日身上穿的衣物,與其它尋常人沒有兩樣。除了出門洽公時會稍作講究些外,他習慣棉襖布衫的簡約,也惜物愛物的一穿就是好幾年;就算衣服穿破了,也會多做修改變通,不輕易丟棄。
他統馭旗下辦事的夥計,向來賞罰分明,教人敬畏。對自家人更是嚴加敦促,賞輕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