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歐陽青
「你哭了。」他柔聲道。
「你看錯了!」她否認。
「我沒看錯。小樓,你誤會了。」他勾回她的下巴,凝視著她的雙眼。「我沒有定過親。」
「騙人!」喜兒明明跟她說得這麼清楚,哪會有錯。
「我沒有騙你,我也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他以他的名譽發誓。
「可是喜兒明明說你跟一個姓劉的姑娘定親了,人家是個美麗的大家閨秀,跟你相配極了,不用多久你就要娶她過門。寒大哥,這是喜事啊,不用瞞我,真的。」小樓直到現在說起來心裡都會隱隱作痛,他就別再騙她了,好嗎?
皇甫寒衣愣了下,然後搖頭輕歎。「真的沒有這回事,不過府中傳出這項傳言,我大致上能明白是為什麼,現在正巧我大哥也在,你聽他說吧。」
靠在門板上,原本看戲看得正熱鬧的皇甫錦衣,唇邊的微笑還來不及收回,就聽到自己被點名,不得不站直了身子。
「你大哥?」小樓這才看向他身後,門邊真的站了一個人,沒想到她居然會在這種場合跟他的家人見面。
她剛才的所作所為全叫人看去了,想來就覺得丟臉,身子趕緊縮到皇甫寒衣的後頭,不敢見人了。
皇甫錦衣咳了聲。「小樓姑娘,你聽到的真的只是謠傳,當年皇甫家與劉家雙方長輩是有說過要讓下一代子女聯姻,不過這真的只是說說而已,雙方並無承諾。後來因為劉家小姐常來這裡走動,下人們看了自己穿鑿附會。唉,身為主人卻讓這樣不實的傳言在家中流傳,實在是我們的疏失,很抱歉。」
他的表情是完完全全的誠懇老實,沒有心機,沒有造作,他就是讓人很能相信他,以及他說的一切。當然,皇甫錦衣是絕對不會承認這傳言是他有心且刻意製造出來的,原以為小弟只是年幼臉嫩,雖然表面上對劉家小姑娘沒有心動的感覺,但日久生情,他相信他的期待總有一天會實現……
沒想到,真的是沒想到。
唉,天意!
小樓靜靜的待在皇甫寒衣身後,靜靜地把這些話聽完。
皇甫寒衣把頭轉過來。「怎麼?相信我了吧?我是真的沒有定親。」
到目前為止,他皇甫寒衣認定的女子就只有她一個,將來也是一樣。
小樓輕輕的「嗯」了聲,這樣看起來,她還真是誤會他了。
「不生我氣了吧?」他提著心問。
「嗯。」
「那也不走了?」
「嗯。」那是當然,她沒理由離開這麼好的他啊!
皇甫錦衣搖頭笑笑,剩下的事就不宜外人在場了,他得去好好的想想爹娘那關該怎麼過。一個一生氣就會把房裡東西打包帶走的兒媳婦,不知道兩位長輩會有多埋怨。唉!他這個兄長怎麼這般苦命啊!
還未走遠,就聽到他那傻弟弟頗殺風景的問。
「為啥要收拾這些東西?」這些擺在房裡不好嗎?
「這些東西好歹可以換錢啊!」女子答得理所當然。
「你需要錢可以跟我說。」男子馬上回道。
「我人都要走了,當然不用你的錢。」
這邏輯聽起來怪怪的。「可是這些東西也是我家的,你拿去換錢,不也等於是用我的錢?」
「這個……你一定要算得這麼清楚嗎?」女子有些埋怨。
「是……可以不用算成這樣,不過我還真怕你一走了之,什麼也不留戀了……」男子說得好不委屈。
然後就是一陣靜默。
又頓了許久,皇甫錦衣好奇極了,雙腳站定,半晌後,聽到女子突然驚呼。
「哎呀!你幹麼吃我?」
「說你以後再也不走了!」男子語帶威脅。
「哪有這樣強迫的?」女子低叫。
「快說!」
「呵,好癢,好啦好啦,我說,不過我有個條件。」
「可以。」男子一口應允。
「我要存自己的私房錢,」
「行。」男子一口應允,但是頓了頓,還是再問:「你要存私房錢做什麼?」
「以防萬─啊,你知道嗎?就算要搬這些東西去換錢都是很累很累的─件事呢!」
拜託∼∼皇甫錦衣簡直聽不下去了,小弟心儀的這個女人,表面上看起來小小的,頂多只有小缺點,應該沒有大問題;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一個善於討價還價的人,小弟將來一定會被吃得死死的!
唉,他可憐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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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快的達成協議,送走聒噪的喜兒後,小樓終於覺得自己可以鬆一口氣了。
開什麼玩笑啊?要她小樓唸書識字,這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什麼什麼一個世家子弟,若有個琴棋書畫樣樣不精通的賢內助還不打緊,但有個連根扁擔倒下來是個「一」字都不認識的妻子,就真的很丟臉;所以小樓一定要識字,最好是在今年夏天還沒來臨前就把詩經、論語、大學、中庸等書念完,然後才能跟皇甫寒衣成親。
這也未免太看不起她小樓兒了,一根扁擔倒下來當然是個「一」字,這個她很小就會了,不只會這個,她還會從一數到一百呢!若要論佔便宜、求生存,這裡的人沒一個比得上她,為啥她要為了成親念這些會讓她頭疼的書?
她的夫子這麼說的。「為了讓你每天念的書可以溫習再三,所以每晚臨睡前得把習得的字寫上三遍,每天一早就得交功課。」
怪怪,她拿那看似很輕其實很重的筆一點辦法也沒有,若是每晚都這樣寫,她豈不是不用睡覺了?
為了讓她有個好眠,也為了讓他們的好意不至於浪費,她讓喜兒幫了忙。說實在的,她真覺得在這個家工作不簡單,瞧,一個小奴婢都能寫得一手好字,不愧是名冠京城、無人不曉的皇甫家啊!
斜靠在軟榻上,小樓張開小嘴打了一個呵欠,半瞇著眼,有點想睡了呢!不知道寒大哥今晚會不會過來?
「小樓!」門邊有人喚著。
才剛想著,人就來了。
小樓欣喜的跳下軟榻,為她的情人、未婚夫兼金主開了門。
「寒大哥!」笑吟吟的將人迎進來。
「你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皇甫寒衣可沒她這麼好的心情,他手上拿著一疊紙,啼笑皆非的問。
小樓往他手上的紙張望了眼。「咦,這不是喜……這不是我寫的字嗎?怎麼到你手上啦?」
呼,好險,差點說溜了嘴!
「三哥給我的。」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兜圈子了。
三哥?不就是她那嘮叨的夫子嗎?
這家人為了誰要當她的夫子,特別開了個家庭會議討論了好久,讓她著實見識到他們的閒。先是挑剔說若讓寒衣來教,肯定無法達到教書的目的,因為他會對她心軟,念沒多久書就會被她拉著整個府裡到處逛、到處玩;若換作其他人,不是沒空就是沒有耐性,好不容易公推一個個性溫和,畢生以教書為業,但表情嚴肅,管教弟子下人也很嚴肅的皇甫三爺,沒想到她就是不肯用心。現在可好,連作業都找人代筆,這樣下去,那還得了?
被人一狀告到他那裡,小樓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呢!
她硬著頭皮道:「嘿嘿,你瞧,我寫得還不錯吧?」
皇甫寒衣凝視著她。「這是你寫的嗎?」
「當然啊。」這關頭,她死也不能承認她找人代筆。
「那好,那你寫寫『哀哀父母,生我劬勞』這八個字。」他隨口言道,不僅如此,還拉著她來到桌前。
為了讓她無時無刻不處在能讀書習字的環境裡,這間客房也擺上了文房四寶,隨時能讓她動手寫字。
看著皇甫寒衣親自為她磨墨,被逼著不得不寫字的小樓心裡不斷的哀歎。
「哪,墨磨好了,你開始寫吧!」他把筆塞到她的手上。
小樓不得不接過沾滿墨水的筆,望著桌上的紙發呆。
沒多久,她投降了。「這八個字太難了,換別的吧。」
「太難?還沒念到這些?」皇甫寒衣眉挑了下。「好,那換成簡單的『昔孟母,擇鄰處』這六個字好了。」
小樓的臉還是皺著。「這六個字也不簡單啊∼∼」
「你寫是不寫?」他生氣了。
「好啦好啦,」她很仔細的想了下,舉起比柴刀還要重的筆管,在一張大紙上寫著寫著,一會兒覺得哪裡不對,一會兒又覺得哪裡少了點東西,怎麼看就是覺得不好,後來總算讓她想到了,連忙在紙上加了幾筆,看起來是有點型了,可那六個字個個大如茶碗,還兼大小不一,一點美感也沒有,連自己看了都覺得丟臉。
小樓低垂著頭,根本不敢看向皇甫寒衣的臉了。
皇甫寒衣接過她的筆,在她的字旁邊寫下正確的六個大字,那字形有如龍飛鳳舞,端正好看,正好與她的鬼畫符成天壤之別。
「寫錯了唷,我就覺得這幾個字怪怪的,不過母親的母寫是寫對了,就是形狀有點醜,對吧?」她很有自知之明,左右比照之下,就自己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