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予潔
只是為了預防無聊,先買來放著罷了。
一個晚上,很快就被消磨過去了。
直到店家打烊的前十分鐘,她才起身把零零碎碎的小東西都丟到帆布袋裡,戴好圍巾帽子,然後離開。
夜深又冷,沒幾個人在街上逗留,她,搭上末班公車回家去。
一個人生活,說自在也挺自在的。
雖然--
對今晚的感想:零。
她已經決定從此放棄對言放宇的奢想。
是的,是奢想。
她對他的迷戀,從來只是病態的奢想。
所以,從今往後,她要一個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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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這麼冷,天色這麼晚,她遠遠走來就覺得一定是她看錯了。
前面那個站在她家樓下發抖的蠢蛋,不是辜城日嗎?
走近瞧清楚了,真的是他!
岑茵覺得很不可思議。
「你在這裡做什麼?」
辜城日瑟縮地蜷著身子,兩隻手插在口袋裡。
整顆大頭,有三分之二埋在超大size的羽絨衣裡,另外那三分之一,也被壓低的帽子遮住。
只剩一雙大大的眼睛,依舊在街燈底下亮晶晶地眨呀眨。
他迎著她,不滿地指控。
「妳連續四天沒有來上班!」
岑茵翻翻白眼。「最近不是才來一個小妹嗎?」
「那又不一樣,妳跑哪裡去了?」淹沒在大衣裡的眼睛充滿怨懟,跟她說話的口氣也很凶。
「我?」岑茵眨眨眼,囁嚅道:「這幾天啊,就……逛逛街,看電影,隨便走走……」
「幹嘛不叫我?」他惡聲惡氣地罵道:「手機也不開,到處找不到人,我還以為出什麼事了。」
「是嗎?能出什麼事?」她是個單身的成年人,愛做什麼就做什麼,什麼時候要人擔心了?
岑茵有點迷惑地抬頭看他,結果這一抬頭,卻發現辜城日的眉頭皺得好深好深,看著她的表情,好像有點咬牙切齒。
而那雙全世界最大、最深邃動人的眼睛,像在說故事似的深深瞅著她。
這是……她……她怎麼了嗎?
「你--」
「哈啾--」
結果辜城日一個響亮的噴嚏,突如其來的嚇了她一跳。
岑茵搖搖頭,趕緊翻出公寓鐵門的鑰匙,打開門,推他到公寓裡面去。
鏘地一聲把大門關上,她摸黑找到樓梯電燈泡的開關,打開燈,狹小的空間霎時明亮澄黃。冷風被擋在門外吹不進來,兩人都吁了口氣。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還是你要跟我說什麼?」
岑茵拉他在樓梯階坐下。
辜城日低頭搓搓手,居然不敢看她。
「我……可以跟妳聊聊嗎?我是說現在,現在……時間好像有點晚喔?」
「有什麼關係,我無所謂啊。」岑茵偏頭想了一想,又說:「其實我也想聊聊。」
辜城日這才放心了。「那天晚上,妳知道我是說哪天吧?妳跟他去淡水玩得怎麼樣?」
岑茵鼻頭一酸。
一問就問這個,噢,她還在難過呢!
「沒怎麼樣啊,就……像一般朋友,在河堤走走聊聊,然後各自回家。」
她現在面對辜城日可以說的平淡了。
其實,那晚回家之後,她心情是多麼激動,以為他對她還有別的感覺,身上每個細胞都快樂得幾乎沸騰了,整晚期待著明天的約會。誰知道……
辜城日小心瞅著她,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問下去。
她的眼角似乎閃著淚光,那晚,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嗎?
「然後呢?」
「沒有然後啊,然後隔天我不是照常上班嗎?你那天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我……」辜城日尷尬地搔搔頭。「我沒事啦!」
「嗯,沒事就好。」
「那,這幾天妳不是跟他在一起?」
岑茵楞了一下,真可笑。「當然沒有。天,你哪來這麼奇怪的念頭?」
「是喔,我還以為--」
「想太多--」她敲他的頭,淡淡笑了笑。「我前幾天看見他前妻來接言豫放學,這幾天,她每天都陪言豫上下課。」
「啊?他前妻在台灣?」辜城日忍不住叫出來。
岑茵沒理他,繼續說道:「我想他們復合的機會很大吧!」
她深深吸氣,正式向他宣告。
「我不會再打擾他們一家人了,以後,我再也不跟言放宇聯絡。」
實在太出乎意料,辜城日忍不住再確定一次:
「妳要放棄他?」
岑茵橫他一眼,落寞地聳聳肩。
「我哪有什麼資格說什麼放棄不放棄?從頭到尾只有我一頭熱而已,你不是最清楚了嗎?」
「原來如此。」辜城日沉重地點點頭。「難怪妳想一個人獨處。」
「那……我說完了,換你嘍。」岑茵回他一笑。「你最近心情也不好,怎麼啦?」
辜城日又開始搓起手來了,低著頭,又開始不敢看她。
他突然變得這麼靦腆,真是奇怪!
岑茵忍不住覺得好笑,偏頭看他,只見他抿著嘴,好像很痛苦的、正在極力忍耐什麼似的。天壽喔,害她真的好奇起來,非常耐性、非常期待地等著聽他怎麼說。
結果,他終於抬頭,對她說:
「我……喜歡妳!」
他的臉好像一下子變身成電暖器,脹紅又發熱。
辜城日非常困難地迎視她震驚的神情,說:
「跟我交往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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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著剛洗完澡,身上還留著熱氣,岑茵光溜溜地回房滑進被窩裡,可是,被窩還是冷冰冰的。
她抱緊枕頭,一連打了幾個寒顫。窗子也被風吹的嘎嘎作響,好像在喊:很冷很冷。
她扭開收音機,一支歌正唱到高潮的部份:
「讓過去,只是過去--別去打擾他的心--」
這是莫雅的舊專輯,她有買。突然很想完整的再聽一遍,乾脆關掉收音機,她翻出那張專輯,放到CD槽裡。
「……有時候,我以為我不是一個人,縱然只買一杯咖啡,只有一張電影票。
有時候,暗自感動落淚,縱然只是一張照片,街上唱傳的歌。
空氣中,為何還有那樣的氣息?閉上眼,為何還有那樣的身影?
那樣平靜平靜的愛和分離,怎能牽動沉寂無浪的心?
以為,只以為,我能說服自己,讓過去,只是過去,別去打擾他的心。」
這首歌,好像是為她寫的。
寫的都是她對言放宇的思念。
岑茵靜靜聽著,不經意地把玩脖子上的心型項鏈。
啊?對了,這條項鏈。
她從脖子上取下它,繞在手指上晃了晃,然後,丟進垃圾桶。
「別去打擾他的心。」
一直以來,她就是這樣跟自己說的。
「別跟我說妳感覺不到,我喜歡妳。」他說。
她到底有什麼好?
她問起辜城日,他也沒個答案。
他說:「妳第一次來我店裡,我就喜歡妳。」
很多事,真是沒有理由的。
他眼底的複雜和落寞、愛戀與折磨,深深震撼了她。原來,他們都是那麼無可救藥。
淚水不覺滑落,一滴一滴、無聲無息地滲入枕頭裡。
她深深閉上眼。這一次,她會處理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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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她起了個大早,特意為自己好好梳洗保養一番。
這是她的儀式。
坐在鏡台前仔細吹好每一根頭髮,化上淡淡的粉妝,塗上唇蜜。換上一件純白色的羊毛罩衫,牛仔褲繫著漆皮帶,深紅色的亮皮靴。最後套上一襲長度及膝的純白大衣,她仔細又仔細地打量鏡中的自己。
今天,她需要好精神。
下午放學去找辜城日的時候,辜城日手足無措得幾乎不敢直視她。
「妳有約會?」
「沒有哇,我特地來找你。」岑茵今天的笑容很是明亮動人,配上她的特意打扮,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辜城日惴惴不安地摸摸鼻子。
「找我幹嘛?」
「來跟你辭職。」
岑茵定定看著他,辜城日果然如她預料地僵住了,不安的神色轉為深沉。然後他繞過她,轉進吧檯低頭找東西。
「嘿--」岑茵也跟進吧檯,找了張椅子坐下,耐性地等他找完。
結果辜城日在櫃子抽屜裡翻半天,居然翻出半包破破爛爛的黃長壽,他也坐下來,熟練地燃起一支煙。
「原來你抽煙?」岑茵驚奇地睜大眼,她怎麼從來沒看過也沒聞過他身上有煙味?
辜城日朝她噴了一大口,說:「本來戒了。」
岑茵生氣地沉下臉。「這是做什麼!」
辜城日用他叼著煙的手揉揉太陽穴,回答:「這是舒壓。」
岑茵沒話可說了。
倒是辜城日對她很有意見。
他又狠抽一口煙,定定看著她的眼神,儘是濃濃的失望。
「是因為昨晚?因為我表白,所以妳要離職?拜託,我們又不是小學生,妳不覺得太小題大作了嗎?」
岑茵氣惱地扁起嘴。「才不是,我說,我要離職跟昨晚沒關係,你信不信?」
當然不信!
辜城日非常忍讓地問她:「好,那是為什麼?」
「我想過另一種生活--去一個連空氣聞起來都不一樣的地方,重新開始。」岑茵悠然神往地夢想起另一種世界。「照自己的意願,重新找工作,重新認識我自己,有滋有味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