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櫻桃
明月愈想愈激昂。她喜歡他,打從以前就一直一直喜歡!
誤以為自己被當作「代打」的感覺很差吧?怪不得他總是陰陽怪氣!
她要去告訴他,他才不是「代打」,在她心裡面,他就是「正主兒」!
明月從小凳子上站起身,顧不得手掌腳上都是肥皂泡泡,毅然決然地往外走。
第七章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出來,陸青野,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一路冒著滑倒的危險,明月直接踩著泡泡堆,走到對門去喊他。
奇怪,以前不管做什麼事,他不是都一等一的快嗎?怎麼這會兒遲了好半天還不開門?
「喂!」
如果不是考慮到用腳踹門自己會跌得四腳朝天,她早就踹了!
「喂!」改成擂門,肥皂水流到手肘傷處,好痛!「我要跟你說,你才不是什麼『代打』,我喜歡的人、我要吻的人,一直都是小學六年級救了我的那個人,也就是──」
門扉唰一聲拉開。
門後,出現一個半裸猛男……還有一個穿著細肩帶上衣、迷你熱褲的妙齡女郎,很hot的那一種。
明月呆了半晌。
一個半裸猛男跟一個露出來的肌膚比遮起來的多更多的嬌女人躲在屋子裡,慢半拍才來開門,這意味著什麼?
「幹麼?你又是哪一根筋不對勁了?」陸青野對她惡吼,表情很猙獰。
很像是慾求不滿,或者好事被打斷,明月在心裡默默地加注。
「有話就說啊!」就算是「代打」,也沒有義務隨時應付她的五四三。
妙齡女郎替她說話。「青野,不要對這位小姐這麼凶啊!」
明月看了看她,明艷無儔的她,又呆了一下。
她習慣性地伸手撫著發邊,摸到了那個黑不溜啾的便宜舊髮箍,還有那根紮著髮髻、到自助餐店去要就有的竹筷,把手上一堆細碎沬泡沫帶到了頭上。
人家則燙了波浪大卷,發面還染成了蜜金色,時髦又出色。
她身上穿著便宜到家的圓領衫,以及陸青野諷過「前端還有一個開口可以通風,涼得不得了」的男人四角褲。
人家卻一身都是夏季狂野的行頭,足下還蹬著銀色細帶高跟鞋,美得會冒泡。
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剛剛就像得了失心瘋,狂得嚇死人。
如果不是看到那麼精緻的可人兒出現在陸青野身邊,她可能會一古腦兒把心意都說出來,把她想通的關鍵點一一剖析給他聽。
她會興奮而忘我地宣佈,他才不是「代打」!
但是……現在距離小六那年已經有十五個年頭;距離畢業初吻那年也有十二個年頭,日子一天一天翻過去,身邊的人來來去去,他們都在改變……
或許,或許當年的實情是「這樣」,還是「那樣」,對陸青野來說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如果他身邊有了意愛的對象,多說也只是枉然。
陸青野咬牙切齒。她在怔什麼?
「你十萬火急地敲門,到底有何貴幹?」
明月看了他一眼,擠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沒、沒有。」
鈴──鈴鈴鈴──剛好她家電話響起來。
「我先回去接電話,bye─bye。」她落荒而逃,差點在他們面前滑一跤。
感謝上帝,她穩住了自己,不然她一輩子都會痛恨這一刻!
門扉碰一聲闔上,陸青野與妙齡女郎面面相覷。
「她就是你捨身相救的小佳人?」妙齡女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她好像誤會了什──」
「閉嘴,你不是來幫我貼狗皮膏藥的嗎?快點過來!」
「什麼『狗皮膏藥』?這是你姑姑、我老媽聽到你摔傷熬夜弄的耶……」
陸青野也關上門,往椅子反向一坐,等堂姊幫他上藥。
剛剛明月在門口嚷嚷好像嚷了些「你不是……」、「……代打」什麼的。
他搖搖頭,想到那個字眼就自傷。他暫時不去想那些!
忘了吧、忘了吧!反正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但他沒有料到的是……剛剛那通電話,已經把明月扯到離他很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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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裝便行,坐在客運車上,明月在心底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隨身小包裡,裝的是印鑒與存折,剛剛小妹在電話裡說有十萬火急的事兒要跟她商量,要她盡快返家一趟,她顧不得截稿日在即,「俠義」那邊還有腳本要開工,細軟款一款,就趕緊跳上最快的一班車。
一路上,她都不敢合眼,心像吊在半空中,隨風擺盪。
莫非債主又找到家裡找碴?莫非爸爸又去媽媽改嫁的新家惹麻煩?
一路顛簸煎熬,換了三班車,足足耗去七、八個小時,屁股都坐硬了,她才回到鄉下老家。
一打開大門,就看見小妹如星坐在客廳,看電視、剝荔枝,吃得滿手糖水。
「二姊,你回來了!」
她都還沒坐下來順口氣,便急得先發問為要。
「如星,怎麼一回事?你在電話中說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談。」
如星又剝了一顆荔枝往自個兒嘴巴送。
「你一聽就真的趕回來啦?呵呵,速度比宅急便還快!」
「如星!」她活像一尾上了油鍋的生魚,被煎熬得幾乎奄奄一息,她卻還在一旁閒湊趣、看熱鬧。「說重點!」
如星吐去荔枝核,興奮叫道:「二姊,我要結婚了!」
「結婚?」明月後腦門一轟,說不出此刻是什麼滋味,只覺得眼前一黑。
「恭喜我吧!」那張與明月肖似的瞼龐笑盈盈。
「等等、等等……你不是才剛大學畢業嗎?」
「對啊!我男朋友大我十二歲,早就出來社會上工作了,他非常愛我,希望能早點把我迎娶進門。」如星嬌嗔了一下。「真受不了他耶!」
不對,這不是重點。
明月腦子亂紛紛。「先讓我喝點水再說。」
如星繼續坐著剝荔枝殼,明月放下包包,自己到廚房去倒」杯水。
見她又坐回來,如星又笑瞇瞇地粘過來。
「我們連去哪裡度蜜月都想好了!二姊,你一定不敢相信,他要帶我去歐洲度蜜月耶!他說隨我玩,玩到我想回家為止」
「結婚……」她困難地起個話頭,在想該怎麼切入這個話題。
「婚事不麻煩,我們都不喜歡鋪張,所以下個月就去公證,他知道我不喜歡跟長輩住在一起,會買一棟花園洋房跟一輛奔馳車登記在我名下……」
「等等、等等……」明月舉起手來制止她的喋喋不休。
她思索著該怎麼開口才算委婉。
「如星,你應該知道,大姊……的事吧?」
如星喜氣洋洋的俏臉沉了下來,很明顯的,ど女脾氣發作了。
明月知道,小妹性子急,什麼事在興頭上就一定要順她的意,討厭人阻攔,但婚姻大事可不能讓她隨便嚷嚷著就辦成。
「你的他……知道我們家裡的情況嗎?」明月謹慎地問。
如星斂起笑容,翻瞼如翻書,換上另一張表情。
「這就是我要跟二姊你說的事了。」
不知道為什麼,明月突然覺得背脊抽冷。
「我要結婚這件事,請不要讓爸媽知道,我怕他們獅子大開口要太多聘金,把他嚇跑那就不好了。」她慢條斯理地抽了張紙巾,揩去掌上的粘膩。「我花了很多心思才套住這個好男人,他又會賺錢,家世又好,學歷也強,平時常到世界各地出公差,最重要的是他寵我,事事都順我的意,我可不想讓他跑了!」
看著如星什麼都計劃好的神情,一臉犀利與精明,明月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幼時,她們當然姊妹情深,如星尊重她,什麼事都會先找她商量再作決定。
但是,歷經破產、跑路、躲債,經過這十幾年來的左遷右徙,她們各自求學,她又負起大多數籌付債款的責任,到處打工賺錢,姊妹之間,早已難有機會坐下來貼心的聊一聊。
上一個遺憾是大姊,在他們措手不及之際,為愛自殺,成為一縷芳魂。
她不想再有遺憾,但她應該怎麼做?這些年,她的性格變得不少,如星亦是,誰會知道她的小妹現在心裡在想些什麼?
明月艱難地開口,感覺到喉嚨緊縮。
「你的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們家裡的情形?」
「不知道。」
「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
如星輕哼。「我沒有這個打算。」
明月深深吸了口氣,不知道該說,這個答案是在她的預料中,還是預料之外。
「二姊,我就是要拜託你什麼也別跟他提,我可不要被退婚,那多丟瞼!」
但如果什麼都不提,不就意味著,家裡這副重擔,小妹都想扔給她挑了?
「如星,我……」明月第一次發現,要求同胞姊妹跟她一起分擔責任,竟然是一件如此難以開口的事。「家裡的債務,你也有責任分擔吧?」
如星倔強地撇了撇唇,不肯正面回答。
「如果我告訴他實情,誰知道他會不會嚇得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