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懿悠
她的哭泣讓他心碎,他從來只想要她快樂,不想讓她傷心啊……
「我常想……我放棄『名揚天下』,然後和你一起到天涯長伴到老……如果真的可以重來一遍,你願不願意跟我走?」他輕撫著她顫抖的背脊,在她耳畔低問,即使明白一切都不能再回頭了,他仍想知道她的意願。
他偉大的船業也比不上她一個笑顏,他只想和她在一起,用盡一生的時間來守護她……
「我願意、我願意……」荊葒在他懷裡哭得愴然,面對這樣深情的他,她無法不恨自己的冷血。「我錯了……我不該把你推進來的……我錯了……」啞聲吶喊出心中最深的侮意,犯下這樣的錯誤,她該怎麼去彌補?
因為她的連聲願意,他欣慰的笑了。「鳳兒,不要責怪自己,我明白你的身不由己,現在我只想問……你有沒有愛過我?」
「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早在和你一起看踏白船比賽時,我就愛上你了……」她揪著心,首次承認心底的愛戀,回想起過去的一切,她好恨自己沒有像他這樣情深以待……
踏白船比賽……原來她在那時已愛上了他,而他,亦然……
他還記得那天她是怎樣的展露歡顏,她那充滿快樂的絕美笑靨……他畢生難忘。
顧名揚輕輕將她拉開,把一直堅握於掌中,屬於他倆的結髮交到她手上。「鳳兒,謝謝你愛我,此生我已無憾了,我死了以後,請你把這結髮信物放在我身旁。」抹去她的淚,他心中有著說不出的苦澀。
十天前被廠衛逮捕時,他心裡沒有任何恐懼,他一直在想她、惦記著她,因此只記得抓緊他倆這份結合的信物。他要帶著屬於他倆的東西下黃泉,好讓他永遠記住她,讓他來生能尋到她、再次擁抱她,彌補今生他倆不能到老的遺憾……
「不……」荊葒慌亂地不住搖頭,淚眸儘是驚惶,他透出絕望的言辭深深擰痛了她的心。「我要帶你出去!我不要你死!」
「鳳兒。」他無力地捉緊她的手,想制止她的衝動。「在臨死前能看到你最後一面,我真的心滿意足了。我知道許顯純已經來了,你一旦將我救出去,他不會放過你的。聽我說,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不不!」她發瘋似的大喊,淚如泉湧。「我什麼都不要了!我不要權勢,不要錦衣衛,我只要你顧名揚,就算會被千刀萬剮我也認了!」她激動不已的哭喊著。她怎能看著他死去,孤身一人苟活於世上?
不做錦衣衛的荊葒,她只想做顧名揚的夏天鳳,權力於她已毫無意義,此刻她只想放棄所有與他相隨,哪怕前方是一條黃泉路,她也要跟著他!
「鳳兒……」不忍看她淚流滿面,他歎息著將她擁入懷裡,她那顆同生共死之心讓他動容了。
他們從結識到相許雖只有短短三個月,但已能有這樣刻骨銘心的感情,他們此生真的無憾了……
「師妹。」
就在他們相擁依偎時,一道冷沉嗓音驀然劃過她低泣的哭聲,兩人同時往聲音的來源望去,看到了一身黑衣的男人,
荊葒沒對荊蒯作出任何回應,依舊緊緊依偎著顧名揚,只要有他在身旁,她什麼都不怕了。
偉岸的身軀徐徐步上他們身前,荊蒯目光深沉,平聲道出驚人的話。「外頭已經準備了馬車,你們趕快離開吧!」
顧名揚與荊葒都愕然不已,不敢相信荊蒯剛所說的話。
「師哥……」荊葒無意識地低喃著,不禁瞧著荊蒯臉上的冷峻,想看穿他是否有惡意。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師妹,他是個好男人,你別錯過了,有什麼事讓師哥一人扛著,你們走吧!」對荊葒輕淡一笑,荊蒯深邃的眸子隱藏著另一種情愫,他不僅要保護她,更要讓她得到幸福,從她出現在這世上的那一刻起,這一直是他最大的一份責任。
她狐疑的蹙起眉,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看出她不信的眼神,荊蒯挑了挑眉,遂轉向顧名揚。「顧名揚,紅娘說一切讓你受苦了,待事情了結後,她定會好好補償你。」把紅娘交代下來的話一字不漏地傳遞給顧名揚的同時,他亦在安撫他們的狐疑之心。
聽到紅娘二字,顧名揚驚訝地瞪大雙目,怔怔地看著荊蒯,心中猜想:難道他也是張皇后的人?
荊葒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但隱隱約約地,她直覺荊蒯是顧名揚那黨的人。
「你到底是誰?」她率直的問道,想弄清楚荊蒯到底是來自何方,而他,究竟是正還是邪?
「這麼多年來,師哥加害過你嗎?」荊蒯迴避著荊葒的問題,淡淡的詢問。
荊葒頓時啞口無言,的確,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待她很好,在長白山上要不是有他相助,她根本成不了師父的武徒……
清瀅的眸子無言地凝望著荊蒯,在接觸到他眉宇問的正氣時,她陡地明白了一些事……
顧名揚關在獄中十天,除了炮烙之刑與一般鞭刑外,幾乎沒再受任何的刑罰,與其他獄犯相比,他所受的折磨確實是異常的少,最起碼他神志清醒,並能和她說那麼多話……
炮烙刑、焚燒「名揚天下」……難道這一切都是荊蒯刻意做給許顯純看的?而他真正的本意並非想傷顧名揚?
「師哥你……」
「別說了,快出去,外頭的廠衛都是我的心腹,你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荊蒯打斷她的話,急切的催促著,他旋身步向獄門,觀察著外頭的動靜。
荊葒迅速扶起顧名揚,與他一起快步走出牢獄,當呼吸到外頭清新的空氣時,新的人生已在前方等著他倆。
「有緣再會。」登上馬車時,顧名揚不忘回頭向荊蒯揖手,感激他的及時相助,讓他與天鳳能夠脫離險難,
荊蒯抿唇一笑。「好好待我師妹。」
這是他對顧名揚的唯一要求。
「一定。」
堅定吐出二字,這是顧名揚此生不變的承諾。
登上馬車後,他們隨即絕塵而去。
初冬的寒意使他倆緊緊相擁在一塊兒,能再次感受到對方真切的溫度,這都是上蒼給予的恩賜,他們感恩狂喜,誓言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去珍惜這份難得的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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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京師傳來皇帝病重的消息,分散了魏忠賢對鎮江的專注,加上半個月來廠衛嚴加搜查鎮江每家每戶,仍找不出其餘的槍炮,魏忠賢便命令許顯純率其百名廠衛返回京師,並命荊蒯一人處理鎮江所有的事務。
而張皇后與朱由檢的行動亦因皇帝之病暫且緩了下來。
一年後的夏天,皇帝病情加劇,於八月間死去。
皇帝臨終時,張皇后力勸他傳位予信王朱由檢,最後皇帝同意由朱由檢繼位,是為明思宗,年號崇禎。
十月以後,魏忠賢的同黨迫於形勢起了分化,接連有人上書彈劾魏忠賢,此時朱由檢迅速採取行動,逼魏忠賢自殺了結,閹黨自此粉碎。
大明天下重新掌握於朱家天子手中,天下也終於安穩太平了。
終曲有你有我
清晨時分的揚子江最是迷人。
明媚的太陽把江水照耀得一如夜明珠般,閃著燦麗絢爛的光芒,一艘海漕船自東邊徐徐駛進鎮江,船身刻著四個大字——名揚天下,呈現出炙人的豪邁氣魄。
駛近岸邊後,「名揚天下」便靜止了下來。
乍後時分,和風悠悠吹過江水,顧名揚提著垂釣工具來到船頭,準備釣上一簍久違了的鎮江魚蝦。
就在朱由檢繼位後,閹黨沒有了、東林黨的紛爭也沒有了,「名揚天下」得以重臨鎮江。
兩年前,顧名揚和他妻子被送到無錫去,那兒的忠黨之士皆受張皇后之令擔起保護他倆安危的責任,直到天下終止了一切的紛亂,他倆才正式展開新的人生。
不求高官,顧名揚只求拿回他的海漕船,朱由檢便賞他一艘新的海漕船,並特別對他寬鬆一貫的海禁措施,讓他得以駛出海外,走遍大明國以外的天下。
一抹清麗的身影自艙房內緩緩步出,她的一身藍衣襯著背後的蔚藍天色,融合成一幅祥和的美景。
看見坐在船頭的男人,她清艷的臉容隨即綻出笑靨,舉步定向他,背著他坐了下來。
感覺到背後的重量,顧名揚不禁掀起滿臉笑意。
瞇眼仰望頭上的熾耀烈日,夏天鳳輕輕合上雙目,傭懶的靠著身後那穩重不動的身軀,她朱唇一直懸掛著甜蜜的笑痕。
兩年前離開錦衣衛後,她偶爾聽說過荊蒯的消息,江湖上一直流傳是他親手殺了魏忠賢,但這一切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擺脫權欲的攫奪紛爭,她這生只剩下最單純的期盼,只想和他在一起,跟著他遊走四方、遨遊天下,她只想做他顧名揚的夏天鳳,以前那個滿身殺氣、性子暴戾的荊葒……如煙消散在那炮火燃燒的揚子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