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朱紗
左荊瞄了眼窗外,外頭已是彩霞滿天,便提著藥包站起身。「我去煎藥。」
張婆婆隨意應了聲,而後像想起什麼似的,急急地放下杯子跟了過去。「我忘了煮飯。」
「沒關係,你煮飯,我煎藥。」他打著火石子,三兩下便點燃了爐灶。
「東熊啊,咱們好不容易將阿美給盼回來了,你怎麼好像不太高興呢?」張婆婆將食材一一取出,清洗處理著。
「不,我很高興。」
「是嗎?」張婆婆炒著鍋中物,分神的瞥了他一眼,見他面無表情的揚著小扇。
「是。」回答再簡潔不過。
張婆婆將食物裝盤,再道:「阿美發著高燒,不知道退燒沒,等會兒你去看看她。」
「好。」
「還有啊,阿美若醒了,有什麼話你就好好的同她說,可別嚇著她了,夫妻之間沒什麼不能解決的。」
一陣緘默。
好半晌,他才發個聲響,算是應了張婆婆。
夫妻?
左荊沉著臉,張婆婆不提,他都差點忘了。
突然,「砰」的一聲,屋子裡傳出一聲巨響。
左荊迅速趕至屋內的房間,張婆婆也焦急的跟了進去,一進門,便瞧見范予葵纏著被褥躺在地上,還發出微微的鼾聲,顯然是因為睡太熱而掉下床。
「東熊,你還杵在這兒做啥?快去抱阿美上床啊!」張婆婆推了左荊一下。「溫柔點,別粗手粗腳的。」
他先拉開被褥,一把抱起范予葵,這才發現她髒的不只是臉蛋,連身上的衣裳都是髒的,而且還發縐……,他冷眼檢視她的衣裳,神色怪異到了極點。
這女娃兒身上那宛如薄紗的衣裳比當下京城內的姑娘還大膽,袒胸露背的不說,甚至連兜衣都沒穿,她到底懂不懂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道理?
視線停留在她的頸子,沒再往下移,左荊很君子的撇開眼,將她重新放回床上,而范予葵則是咕噥一聲,翻身繼續睡。
「待會兒你去煮些熱水,給阿美醒來後淨身。」張婆婆吩咐著。「咦?那是什麼味道?」她皺皺鼻頭東嗅西聞的。
「菜燒焦了。」左荊開口。
張婆婆大喊一聲糟糕,慌張的直奔屋外,左荊則噙著淡淡的笑打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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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娃兒真眼熟,可他怎也想不起在哪裡遇過她。
左荊擰著沾過熱水的布巾,輕輕擦拭她的臉蛋,直到熱氣透紅了雙頰。
天已黑,外頭蟬聲唧唧,張婆婆丟下這個燙手山芋給他後,便回房去睡了。
他坐在床沿,伸手探了探她額間的溫度,發現燒已退,眼瞼還微微顫動,看樣子快醒了。
「嗯∼∼」范予葵緩緩地睜開眼,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醒了?」
「嗯。」她揉著眼爬起身,迷迷糊糊地看著左荊好半晌,突然張嘴尖叫:「啊——」是那個美麗的精靈!
左荊眼明手快地摀住她的嘴,讓她瞪著大眼,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唔唔……唔唔唔……」幹麼捂我的嘴啦!
她胡亂揮著小手,想拉開他的大手,下一秒卻被壓制在床上動彈不得。
「你不叫,我就放手。」他在她耳畔低聲道。
范予葵瞪大水眸,乖巧地點點頭,心想這精靈的聲音還真不是普通的低沉。
左荊這才鬆開手,退到一旁保持適當的距離。
「你……」范予葵藉著蠟燭的微光,將眼前的精靈美女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才道:「你是人類?」
「是。」他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很有趣的女娃兒。
「你是誰?為什麼穿成這樣?」活像古人似的。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才對。」
這精靈美女的聲音低沉渾厚,而且出乎意料的好聽耶。「我叫范予葵。」
「左荊。」
她的視線直盯著他的胸膛看,一點也不避諱。奇怪,這精靈美女的胸部未免也太扁了吧!胸部扁平就算了,個頭還那麼高大,渾身更散發出一股冰冷的氣息,一點都不柔和。
「你……是男的?」她不確定的問道,目光停在他的喉結上。
「對。」左刑勾起淡笑,看來她還不算太笨。
他真的是男的?!
一個男人長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比女人更像女人,而她——一個長相普通、身材矮小又沒啥胸部的女人,在他面前只有自慚形穢,直想挖個洞將自己埋起來。
她嚥了口唾液,轉移話題道:「我睡很久了?」
「嗯。」天都快亮了。
「這是你的房間?」她又問。
「嗯。」
他還真是惜字如金啊!不是「對」就是「嗯」。
「你家好古色古香哦。」為了打破這尷尬的氣氛,范予葵只得不斷找著話題。
他沒應聲,挑了張木椅坐下。
「現代人都喜歡住在都市,已經很少人住小木屋了。」
左荊逕自倒了杯茶暍,終於開了金口:「喝茶?」
「要。」
她一骨碌滑下床,連忙拿起木杯就著茶壺,眼巴巴瞪著杯子注滿茶水,在向左荊道聲謝後,她就咕嚕咕嚕猛喝。
哇,這水好甘甜哦∼∼她滿足地笑瞇了眼,左荊見她意猶未盡的樣子,主動將空杯加滿茶遞給她。
她捧著杯子,連喝了好幾大口才停下來喘口氣。
他安靜地看著她,她迎視著……兩人間一陣沉默,她無言的笑了笑,顯然他不愛說話。
「呃,謝謝你之前救了我。」她指的是在瀑布那晚,見他沒反應,便再道:「當時我真的以為我快死掉了,要不是你救我上岸,我很可能會淹死在那瀑布下……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何會掉下瀑布,明明那笨賊是推我墜樓的,哪知一醒來,大樓就不見了,反而出現一大片樹林,當時我還以為自己在作夢呢!夢境裡出現了精靈,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存在,老實說,真嚇了我一跳!」
她哇啦哇啦講了一堆,他只聽出一個重點,那就是這女娃兒便是那天打擾他淨身的女人!
「啊,天亮了。」范子葵的小手指著窗外升起的太陽。
左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窗外是一大片車原,透著白霧濛濛的景象。
「好美喲。」綠草地映著晨光,像金黃色的稻穗般,這景致在二十一世紀幾乎看不到了。
美?左荊挑起眉頭,不覺得眼前這景色有何特別,只感覺早晨的濕氣頗重。
「啊!」她雙手一拍,神情微變。慘了,她昨天沒去上課。
滿堂耶!她迅速跳下木床,光著腳丫便往門口走去,還邊說:「就這樣啦,再見!我該回去準備上課了。」
「不送。」這女娃兒真有行動力,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細長的眼底浮現些許淡笑,看著直往門外沖的慌張身影。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後,他才吹熄桌上的燭火,躺上木床閉目養神,腦海裡不停想著該如何向張婆婆解釋「阿美」離開的原因。
或許他可以告訴張婆婆,阿美從沒回來過,那只是南柯一夢,雖然張婆婆會因此而難過,但總比她下山漫無目的的找尋阿美來得好,在陷入夢鄉前,他昏沉沉地想著。
突然,「砰」的一聲,木門被打開,他動作快速地掏出玉骨扇,跳下木床衝出去,欲展扇砍劈入侵者——
「左荊,是我。」范子葵滿瞼髒污,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出現。
在看清楚來者後,他猛然止住勢子,扇子在距離她鼻尖半寸的地方硬是停住。
「你不是回去了?」他收回玉骨扇,瞄了眼不知死活的范予葵。
「我不認得路。」她哽咽地道,哭得好不傷心。
「你住哪?」
「台北……」她說了一大串地址後,便拉著左荊的衣袖擦眼淚。
他神情複雜地望著她,半晌,才道:「我沒聽過。」
「沒聽過?!」沒搞錯吧!又不是山頂洞人。
「對。」
「那——」她一時語塞,想了會兒,才道:「T大總知道吧?我宿舍在那兒附近,告訴我怎麼走就行了。」
「沒聽過。」
「啥?!」她差點抓狂,捉著他衣袖的小手不自覺將它揉成一團。
這是什麼?她瞄了沾滿鼻水眼淚的袖子一眼,這才注意到從一開始就覺得怪異的地方,悶聲道:「你穿這什麼衣服啊,好怪哦。」長長的袖子,長長的袍子,腰間還繫了塊玉珮。
「你的衣裳才怪!」他瞧了眼那衣不蔽體的料子。
「拜託,這是睡衣,有什麼好奇怪的。」她拉拉裙擺道。
「我這是襴衫啊。」他也捉起袍子介紹著。
「你以為你是古人啊!都二十一世紀了,還穿什麼襴衫的,活像從電視裡走出來的演員。」她好沒氣的瞪了他一眼。
左荊聞言眉頭一皺。「總好過姑娘身上這件破布。」冷哼了聲,「裸露的不像樣。」她不善的口氣讓他微怒。
「破布?!拜託,這是高級絲質睡衣耶,我省吃儉用好幾個月才存夠錢買的,而你居然把極品當破布?!不視貨的傢伙。」
「衣不蔽體。」左荊涼涼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