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沈亞
陰山上風大,樹影搖曳,不斷發出呼嘯之聲。風穿過樹林、穿過廳堂,陣陣妖異鬼魅的聲音四處流竄。
遠方傳來女子嚶嚶哭泣之聲,泣聲隨著風飄來,忽隱忽現,聽來令人不由得感到陣陣淒涼、陣陣恐怖。
他們三人在鬼火的引導下慢慢走進冥王殿,他們心中充滿了不安,卻仍強自打起精神。
冥王府連佈置都是如此的詭譎恐怖!整座宅子飄動著無數的白幕,風一吹,白幕便四下晃動,顯得鬼影幢幢。
冥王殿上四周擺放著各式雕像,不知刻這些石雕的是哪位巧手神匠,石雕神態栩栩如生,有的怒目圓睜,有的齜牙咧嘴,有的憤怒咆哮,有的痛苦猙獰。
石雕全是南蠻士兵模樣,間或幾個穿著華麗鎧甲的,看上去竟像是領兵的軍長。他們手上都拿著兵器,鑠鑠閃著寒光。
在石雕們的注目之下,他們穿過了廳堂,不遠處,冥王大殿正前方倚坐著一個身穿白袍的老人。
他渾身是白,連頭帶也是白色,臉型瘦而尖,形容枯槁;他雙眼深深凹陷,臉色一片死白,白色長袍穿在他身上像是一塊白布,隱約透出白布底下的身形,而他那雙冷電似的眼睛閃爍著陰鬱銳利的寒光,直勾勾地望著他們。
「藥王老毒鬼,死了麼?」冥王說話了,聲音十分沙啞低沉,讓人幾乎聽不清楚。
藥兒走到殿前靜靜地望著他。「是。」
「老毒鬼幾個徒弟老夫都曾見過,妳這小女娃想必就是老毒鬼當年愛人所生的孩子吧……」
藥兒眼神黯了黯。「是……」
「上前來讓我看看。」他命令道。
藥兒依言往前走丁幾步,走到冥王面前抬起頭。
眼前的老人看起來極為蒼老,老得很難相信他會是與藥王同一輩的人物;他看起來已油盡燈枯,除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之外,其他部份似乎都已如風中殘燭。
「嘿嘿嘿嘿……」
這笑聲令在場所有的人全都不由得心驚!那笑,它陰惻惻的,一種冷冽入骨的陰寒感不覺油然而生!
「好個小娃兒,果真長得如花似玉……老毒鬼得女如此,也不枉此生了……」他說著,朝她伸出顫巍巍的手。「妳,還是惡婆的徒弟,對吧?」
望著那只骨瘦如柴的手,藥兒再也無法保持冷靜自若的平淡容顏,她略顯驚慌地往後退了一步。「是……」
「妳怕我?」
「不……不怕……」此時此刻,只能撒謊,只是她平生不曾說過謊,於是連兩個字也說得支離破碎。
冥王緩緩起身,等他站起來之後,他們才發現他極高,甚至比風步雲都還要高上許多。只是也極瘦,白袍底下只剩一把骨頭,風吹動白袍,更顯得詭異,活似一把會走動的骨頭。
「妳可知道老毒鬼十幾年前已經將妳許配給我兒?」
「知……知道……」
冥王又笑了,這次笑得無聲無息,一雙精光炯炯的眼睛在藥兒身上不住地來回打量。「只可惜我兒命薄,無福消受,但冥王既然已經許下承諾,就不會更改——」
藥兒猛然抬頭,她幾乎已經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但是她不相信,他怎麼也不能相信師父會同意冥王所說的話!
「妳,將成為本王的妻子。」
「不……」
藥兒來不及回答,她腦海中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望著冥王那張消瘦得彷彿骷髏的臉。
那聲「不」,是風步雲說的。他大步向前,想像過去一樣將藥兒的身子護在自己身後,但是卻做不到!他與藥兒之間竟擋著一堵看下見的牆。
「不!」他終於狂怒咆哮!雙掌使出畢生功力猛地往前重擊。
轟地一聲巨響,卻什麼都沒有改變!
「不!」
冥王與藥兒的身影漸漸消失,他看著冥王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握住了藥兒的手,而藥兒竟然沒有拒絕!
他不斷地奮力發掌,不斷地捶著那看不見的牆,只是,那一點用處都沒有!他只能看著藥兒漸漸消失,只能聽到自己憤怒的咆哮聲在冥王殿中不斷迴響。
「藥兒!」
第九章
戰王微沉吟著,粗獷的面容裡透著幾絲興味,他一雙虎目精光炯炯,薄薄的唇角銜著一抹笑。
這下,他可以清清楚楚看個夠、看個過癮了!
眼前男子身長九尺有餘,虎背熊腰、英碩壯偉,面容粗獷偉俊,一雙虎目神光湛湛不怒而滅,玄鐵黑甲下的一身糾結肌肉,果真是前所未見、壯偉無雙的男子漢!
看著他,路拾兒忍不住要坐直了身子、挺起略嫌清瘦的胸膛,只不過,儘管他坐得如竹竿似的直,胸膛挺得連腰都酸了,在戰王眼前仍如一個發育不良的小孩子一般,顯得單薄又瘦弱。
「藥王是你的妻子?」聲音裡透著一絲笑意。
「怎麼?不成?」拾兒抬頭挺胸,睥睨群倫似地瞅著他。
「藥王是個幾十歲的男人。」
「哼!就說你是井底之蛙!」拾兒冷哼道:「我家老主子已經死了。」
「你家老主子?」
拾兒臉上一紅,更加的理直氣壯。「我從小都那麼叫他的,叫慣了,一下子改不過來罷了。」
「那麼你的『妻子』是新任藥王?」
「沒錯!」
「藥王的幾個徒弟怕不都夠資格做你的爹娘了。」
「井底之蛙、井底之蛙!藥王有五個徒弟,他最寵愛的正是我的妻子王藥兒,所以臨死前將藥王之位交給我的妻子接任,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原來是這樣……那麼新任藥王此刻人在何處?」
「在陰山冥王府裡。」
講到這個,拾兒的氣勢立刻低了,他咬咬牙,陰沉著一張臉道:「我家老主人的幾個徒弟叛變,所以命我們妻子上陰山向冥王求救,打算借冥王的力量奪回藥王谷,誰知道會遇到你們來圍山!」
「所以你這是代你妻子過來打探軍情?」聲音裡那抹笑意還是沒有消失。
「沒錯!正是如此!」拾兒跳了起來點頭稱是。「你快快招來,為何領兵包圍陰山?」
「為何?自然是打算上陰山冥府去。」
「上就上,幹啥勞子用這麼多人?」
「你是小孩子,當然不懂。」
拾兒臉色立刻一變!倨傲地瞪視著他。「傻大個,你娶老婆沒有?」
「本王尚未娶親。」
「哼!你連老婆都沒有娶,還敢稱我為『小孩子』!」
戰王眼底的笑意一直一直都沒有退去。
「說的也是。既然路兄你的夫人也在山上,那麼你可要隨我上陰山?」
「你要打上去?」
「本王如果要率軍打上陰山,早就上去了。探子昨夜來報,有一男兩女夜探陰山王今未歸,想來其中一名少女應該就是路兄的妻子。」
他這麼路兄路兄的叫,叫得他渾身不舒服起來,但是他自己講的,他都已經「娶老婆」了,被稱為「路兄」何奇之有?
「路兄?」
拾兒忍耐地嘟囔兩聲。「當然好,不過我還有一個同伴,他也得跟我一起去才行。」
「既是路兄的同伴,自然也是本王的同伴,當然可以同行。」
「我去叫他來——」
「不用了。來人,有請金三爺。」
拾兒的下巴頓時掉在地上!門口進來的彪形大漢,可不正是金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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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嫁給你。」
鳳冠霞帔端正放在銅鏡前,透著那片光滑的銅鏡,她可以看到冥王的身影遠遠地坐在房間的另一頭。
「妳既然來了,又怎麼由得了妳?」
藥兒冷笑。「只不過是一死而已。」
「死?」
冥王桀桀怪笑。「妳忘了自己身在何地嗎?這是酆都冥王府,死人與活人對老夫來說無多大的差別,妳要是死了,更是我貨真價實的『冥後』,豈不是更好。」
「那我就毒爛自己,讓你娶一個皮肉俱爛、半死不死的鬼新娘。」
冥王那陰冷的眼微微瞇了起來,因為這句話刺中了他的要害。他看上的正是藥兒的美貌無匹,若是她毀了容貌——
「對本王而言,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你該明白。」藥兒回頭,第一次透出身為「藥王」的倨傲。
「妳這又是何苦?」冥王歎口氣,溫言道:「當年老夫的確曾與尊師立下婚誓,只不過我兒不幸早夭無福消受,如今老夫代替兒子迎娶妳也是天經地義之事,並無不妥。妳想奪回藥王谷不是麼?只要妳下嫁於老夫,莫說是藥王府、冥王府,就算妳要金陵皇城的紫禁大殿,老夫也是雙手奉上,絕無二話。」
「我師父命我來此求助於您,並沒有說要我委身下嫁,更何況小女子心有所屬,前輩何必苦苦相逼?」
「心有所屬……哼,便是在大殿上鬼吼鬼叫的那名書生?當然!他比起老夫不知風流倜儻多少倍,更兼之年輕力壯,妳小小孩兒涉世未深才會給那皮相所誘惑。老夫敢言,那書生在老夫手下恐怕連十招都走不過。更何況……床第之事那年輕人懂得什麼?老夫才是箇中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