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葉雙
著實很難相信像他這樣歷經了生離死別和現實可悲的老人,竟會如此堅信感情和愛惰的存在。
曾經,她也是相信感情的,可是偏偏遇上了個薄倖的男人,再加上同囡囡被盜匪逼迫而墜崖,因緣際會地被桑德斯咬了一口,她們獲得了永生之後,她便更加排斥感情。
她早已下定了決心要絕情斷愛,因為她不願意忍受所愛之人從她眼前死去的痛苦,或是自私的要求所愛之人陪著她永生永世。
絕情斷愛,也是她之所以能夠憑般自由自在,不重視旁人眼光的原因。
畢竟,一個無所求的人,又何必畏懼於他人的目光呢?
他人笑、他人罵、他人喜、他人怒,又與她何干?
但……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龍天行那帶著鄙夷的眼神,她的、心竟不由自主的抽痛了一下。
「投胎就投胎,再尋就是了。」幾乎是不曾猶豫的,白總管這樣說道。
「可若是白嫂投了胎之後,愛上了旁的男人呢?」
「不會的!」他與妻子可是有過約定的,來生再做夫妻,所以他才不願意讓大少爺咬上一口,因為只要被咬上,那來世之約就算毀了。
「白總管怎能這麼肯定?世間多少負心人,更何況已是陰陽兩隔。」愛愛不以為然的說道。
他蒼邁的臉上浮現了一抹笑,那笑含有著太多的情緒,有懷念、有感傷。
「大小姐會這麼想,是因為還沒遇上那個獨屬於自個的男人,所以才不相信這世間的真情摯愛,瞧瞧大少爺和二小姐,雖然身份特殊,不也都尋著了嗎?」
「那是因為他們被愛沖昏了頭。」說起桑老大和囡囡,她就沒好氣。
早就說好三人永生相守,不碰情愛,可誰知道囡囡在前日為了賀臧砸店的事回來時,無意透露了心有所屬,如今他們一個個全昏了頭,一個個都墜入了情感的深淵,讓她心裡忍不住泛起一絲……寂寞。
「就算他們是被沖昏頭好了,但這人一生不就都得來這麼一次嗎,要不豈不白白來這世上走一遭?」
「可是,我的身份不同呵!」愛愛堅持著。
歷經了許多的生離死別,白總管自有其生活的智慧,望著愛愛的固執,他也不勉強她接受,只是淡淡的說道:「該來的時候就會來,就算是吸血鬼也應該有愛的權利,不是嗎?」
是嗎?她沒再應聲,心裡卻隨著他的話而蕩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真的是這樣的嗎?就算是鬼,也有愛的權利?
能這麼自私嗎?要所愛之人放下一切,陪著她永世不死,然後不斷經歷著人世間一切的悲歡離合。
她想,她沒這麼大的勇氣。
愛愛搖了搖頭,企圖搖去心頭驀然而起的寂寞和孤單,也試著讓自己堪堪睡醒的腦袋瓜子更為清醒。
罷了,還是多賺點銀兩比較重要,當務之急是去找龍天行,要求一個公平的機會,反正她就是不相信自己會輸給瑞堂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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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她跟,她跟跟跟…
就算用纏的,也要纏到龍天行給她一個機會,同瑞堂洋行一較高下。
愛愛就是抱持著這個信念—所以這幾天不管龍天行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只可惜,她還沒有相心到什麼方法可以讓他改變心立忌。
可是放棄嗎?並不,
說她是個固執的人也罷,說她是個偏執的人也行,反正在下定決心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會努力到最後一刻。
所以她才不放棄!
「爺兒,那個瘋……」阿東原本要說的是瘋姑娘,可是在迎著主子那不贊同的目光時頓了一頓,連忙改日道:「那個容掌櫃的又跟著咱們了。」
「她愛跟就讓她跟吧。」龍天行臉上波瀾未興,但心裡卻難免漾起了佩服之意。
畢竟在這世道,鮮少有姑娘能有這麼深刻的決心,深刻到他幾乎想要改變主意,給她一個機會。
「可是她這樣每天跟前跟後的,難道爺不嫌煩膩嗎?」
「煩膩什麼,這路也不是咱家開的,要跟就讓她跟吧!」他氣定神閒的說,行進之間雖然仍是一派的溫文,但是向來直視前方的眼光卻不由自主的左瞟右瞄。
「爺,那容掌櫃的……」阿東原要說什麼,可是被眼前突然出現的人影給扯去了心神。
「你要說什麼?」突然有種想要回頭去瞧瞧愛愛的衝動,龍夭行完全沒有發覺他的異樣,但就在要回頭的那一刻,耳邊突然傳來了阿東的驚呼。
「咦,那不是二少嗎?」他指著前方青樓的窗口。
「二少?!」簡單的一個字眼,就讓龍天行的心情完全整肅,順著阿東的目光,他定睛一瞧,果然瞧見了那個總是讓他頭疼的弟弟。
他怎麼會跑來京城,他不是應該待在杭州嗎?
當下想回頭的衝動沒有了,甚至已經將愛愛給拋在了腦後,他急匆匆地踏著步伐往龍天問的方向走去。
望著他飛快離去的背影,愛愛原本細碎的步伐忍不住地一個踉蹌,腳踝跟著傳來了一陣疼痛。
「該死的,該不是被他發現了?」她低咒一聲,但隨即不顧扭傷的腳,加快了步伐。
一定要跟死他,找出他的弱點,怎可讓他逃了!
她心裡想著,即使拖著受傷的腳,可速度也沒有慢上半分。
腦子裡也跟著不由自主轉了起來,一向溫文穩健的他,究竟是為了什麼這般急匆匆的。
是因為女人嗎?
一股子的酸意就這麼催促著她更加快了步伐,腳踝的疼痛也跟著彷彿不見了。
第四章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沉著一張瞼,龍天行居高臨下的瞪著正沉浸在軟玉溫香裡的龍天問。
他不是早要家裡的人看緊他,讓他專心待在家裡處理帳務,他怎麼還會出現在京城之中?
隨著心頭疑問的翻起,龍天行一股子的火氣在望兄弟弟臉上輕浮浪蕩的恣意笑容時,忍不住更加昌旺了起來。
「咦,原來是大哥啊!」聽到既渾厚又熟悉的聲音,龍天問懶洋洋抬起頭的那一刻,眸中快速閃過一絲狡黠,但對上兄長的雙眸時,卻轉為委靡。
臉上那皮皮的笑容更是礙眼到了極點,彷彿一點都沒有做壞事被逮個正著的困窘。
「你怎麼在這兒?」龍天行的聲音幾乎是自緊閉的牙縫中迸出來的,顯然對於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有著一定程度的執著。
「我說大哥,何必這麼嚴肅,要不要坐下來一起喝一杯呢?」他從一個姑娘的身上抽回了手,再用這好不容易騰出的手斟了一杯酒,遞給了兄長。
龍天行看都不看眼前那杯酒,一雙深邃的眸執意的瞪著他。
額上的青筋隱隱浮動,他的怒氣顯然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地步。
跟在主子爺身邊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阿東自然瞭解他現在幾近狂怒的心情,於是連忙朝龍天問眨著眼,暗示的意味濃厚。
也不知龍天問是刻意佯裝不知,還是真的不知阿東的暗示,只見他硬是將酒杯遞到龍天行的眼前,已被酒意浸潤的身子也虛虛浮浮的搖晃著。
「阿東,把二少帶回客棧去。」龍天行一把揮開,當機立斷的說道。
一我才不去客棧,我要去瞧花魁,從揚說了,今兒個可是京城選花魁的日子,不瞧可惜啊!」
「你…」他瞪著這個不成材的弟弟,眸中有怒極與憂心。「又和方從揚廝混在一起了?」
方從揚是天問的摯友,兩人也是江南出了名的紈褲子弟,他一向告誡天問別和方從揚走得太近,誰知他卻總是把他的話當成馬耳東風。
「什麼廝混,何必說得這麼難聽呢?反正咱家有你這麼盡心盡力在賺銀兩已是足夠,不幫你花著點,減輕一點你的內疚—難不成那錢要帶進棺材裡,讓我爹娘和大娘他們花嗎?」
「你……」耳裡不斷竄進的是龍天問的荒唐話,心中翻騰的卻是一種打自心底湧出的無力感。
他是他的責任,是他一輩子的承諾,可偏偏他卻說什麼也不肯好好振作,磨練自己執掌龍家的能力。
容姨娘啊容姨娘,我怎麼對得起你在天之靈啊!
想到此處,一股衝動揚起,龍天行氣急敗壞的一把扯住了龍天問的衣襟,揚起厚實的手掌至半空中,有股想要一掌將他打醒的衝動在心間翻騰著。
「怎麼,你不是想要打我嗎?打啊!」像是巴不得似的,龍天問也藉著酒意跟著激動起來。「反正我在你心目中只是一個報恩的工具罷了,不是嗎?」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不成材?」心緊緊的揪著,望著惟一的親人眸中的挑釁,龍天行那一巴掌立見是怎麼樣也揮不下去。
「你打啊,快打啊!」龍天問亦不掙扎、也不扭動,只是定定的望著他,催促著他執行他的意念。
鐵掌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眸中流轉的儘是幾許的愧疚與內疚,終至最後他只是頹然的放下揚在半空中的手,鬆開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