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古亭葳
「對不起!」面對凶巴巴的夏馳,方姬除了說對不起,其他的反駁不敢說半個字。「我想請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回去哪?」她該不會想回去那個寒酸的小套房吧?
「回去我家。」
「老頭說要領養你,以後他是你的監護人,所以你得住在這裡。」
「可是——」
「可是什麼?這個屋子這麼大,住起來又舒服,我才不相信你真的想回去那間寒酸的破屋子!」
連停車場都沒有,害他繞了半個多小時才找到個空格停車;樓下的大門敞開,連個管理員也沒有,那種地方誰住得安心?還有樓下旁邊那個賣檳榔的手臂上又是龍又是虎,搞不好是以檳榔攤做掩飾販賣毒品的毒販,這女孩在沒母親的監護之下,可能過沒多久就變毒蟲一條。
那種環境能住人嗎?夏馳很不以為然的想。
她寧願回去空蕩蕩的屋子,守著她媽媽的牌位,也不要跟這麼凶的哥哥同住一室。「我十八了,可以自力更生。」
「未成年的行為都要經過監護人的答應。」
「我還沒讓他領養,他不算監護人。」她不要住在這裡,這個哥哥真的好凶。他們樓下賣檳榔的角頭大哥對她都是笑顏以對,為什麼跟她有血緣的人反而凶得要死?
因為他認為是她媽媽搶了他的爸爸嗎?可是他爸爸後來也拋棄了她媽媽,回到他們母子身邊了不是嗎?
她一定要跟他唱反調嗎?看不出人小小的,年紀也小小的,脾氣還挺硬的。「你以為我很歡迎你成為我們家的一分子嗎?」真是氣死人了,給她好處還拿喬!「是老大他們不忍見你流落在外,所以決定成全老頭願望的同時,接你們母女回來住。你媽命薄,在我找到你之前掛蛋了,所以沒福氣過好生活。」
是其他哥哥要她回來住的?「他們歡迎我來住嗎?」這麼說,其他哥哥不像他這麼凶嘍?
老大他們歡迎她來住?夏馳臉上寫著「你少作夢了」五個大字,「怎麼可能?你是老頭第三個外遇生的雜種,誰會歡迎你——」
「夏馳!」門口傳來沉沉的嗓音,明顯有著恫嚇作用,「別那麼凶,夏名並沒對不起你什麼。」
夏名?夏名是誰?方姬張大困惑的眼。
一個表情平板、看不出心思的男子朝她走近,「我是夏遠,大哥。」
方姬連忙站起,「我是方姬。」
這人比夏馳還高一點,估計大概有一八五。
這家裡的人個子都高得嚇人,可是怎麼她卻沒有遺傳到優良基因?一五五的身高,嬌小得不像話。
自稱大哥的夏遠有著英俊面孔卻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審視鏡片之後的眼睛,方姬依然無法確定這位大哥是否歡迎她的加入?
「小名來了嗎?」渾厚的嗓音如被撞擊的大鐘,聲聲都敲在心坎上。
方姬還未來得及循聲細看,人已被抱起,天花板上的美術燈離她好近,而地面離她好遠。
粗壯的胳膊至少有她大腿粗,兩掌剛好圈起纖細的腰肢,而佔滿她眼眶的是一張爽朗黝黑的笑臉。
「哇……你好嬌小。」大掌弄亂她清湯掛面的髮絲還不夠,肆無忌憚的揉捏小臉蛋,簡直將她當成麵團了。
方姬恐懼的瞪著光是掌心就有她臉蛋大的大手,懷疑他只要一個不小心,她的臉骨就要被捏碎了。
這個人到底有多高啊?眼看連夏遠都矮他一截,方姬猜測他應該是打籃球的。
「夏近,她會怕。」夏遠輕輕敲醒沉浸於尋到妹妹的快樂之中的夏近,提醒他如同巨人的身型讓如小兔子一般膽小的妹妹有多害怕。
「你會怕?」夏近似乎有點小受傷。
「誰看到你不會怕啊,臭猩猩!」一旁的夏馳連忙幫著捅了一刀。
夏近在十八、九歲的時候,身高就已超過一百九。當時的夏馳不過是個國中生,發育又晚了點,與現在的方姬差不多高,老是被夏近抓起來玩造飛機的遊戲,將他舉在頭頂四處跑,非要夏馳哭到慘絕人寰才肯放他下來。
當時的回憶對夏馳來講是一項羞辱,所以他一直對夏近抱持恨意。
「抱歉。」夏近連忙放方姬下來,「我是你二哥,夏近。」這個妹妹很可愛,他喜歡,最好性格別像夏馳那傢伙彆扭難搞定,那他一定會好好疼愛她。
哇賽!她竟然不到這個人的胸部。難怪他放她下來的時候,她覺得有些暈眩。
夏近如太陽般開朗的笑容使人有種安心的感覺。夏馳很明顯的不歡迎她,夏遠摸不著心思,但這個二哥,她看得出他的真心。
「我是方姬。」她再自我介紹了一次,笑容甜美可人。
「不不不!」夏近搖手,「你是夏名。」
「夏名?」那到底是誰?
「你沒跟小名講嗎?」夏近轉頭問夏馳。
夏馳撇撇嘴,不屑回答他的問題。「你是我們家的老四,等入了籍之後,自然要改名。」夏近解釋。
「可是我叫方姬。」就算改名也該叫夏姬吧!
「你沒發現我們名字的特別處嗎?」夏近坐在沙發上,雙手握著她的肩,興致勃勃的問。
這人即使坐下來,還是跟她一般高。方姬好想哭。跟他們站在一起,根本是個落差超級大的凹字。
「都是兩個字?」她跟她媽媽的名字也都是兩個字啊!「不不不!」他又搖動手指頭,「名字。」
名字?方姬想了想。老大叫夏遠,老二叫夏近,老三叫夏馳,而老四叫……遠近馳名?方姬瞪大眼,下一秒隨即忍俊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麼笑?」夏馳很不客氣地說,「等你名字改叫夏名,看你笑不笑得出來!」嘴角惡意的揚起,「就你跟大猩猩的名字最難聽啦,哈哈哈!」
「別理他,你的比我好聽多了。」夏近拍拍方姬的肩,卻見她臉色一變。
「好痛!」眼眶滾出淚來。
「抱歉!抱歉!」夏近慌忙揉揉痛處,卻見她臉色更蒼白。
「好痛!好痛!」她錯了,他根本就是一個恐怖分子,力氣大得嚇人。她如果多待在他身邊一些時候,八成會變成一堆粉末。
夏近見狀,連忙放開她。
「大猩猩,你會弄死她的。」雖然不是很甘願,夏馳還是伸出「援手」,將慘遭蹂躪的方姬拉到另一邊去。
夏近乾笑了兩聲,懊惱自己又忘了控制力道。
「你媽呢?不肯來?」夏遠問。
「她媽死了!」夏馳代她回答。
「怎麼會這樣?」夏近猛然將她擁進懷中,輕拍她的背安慰,「別難過,有我們在,你不是孤單一個人。」
救……救人喔!她快被悶死了。
「你想讓她追隨她老母而去嗎?」夏馳用力拉開夏近的手,為方姬爭取了一些救命的空氣。
小時候夏馳敵不過夏近的力氣,總是被他鬧著玩。記恨在心的夏馳因此努力的鍛煉身體,什麼拳擊、空手道有的沒有的都去亂學一通,運動社團更是翻開名簿都有他的名,時至今日,雖然他個子還是差了他一截,但至少力氣總算不輸他了。
方姬走到茶几旁,拿起方嫵的骨灰抱在懷裡,清秀的臉蛋寫滿喪母的哀傷。
「我們會好好安葬她的,你不用擔心。」
「謝謝。」方姬朝夏近感激的點頭。
雖然她很不想拋棄母親為她所取的名,不想成為從頭到尾對她不假辭色、凶得要命的夏馳的妹妹,可夏近的熱情使她覺得其實她並不被排斥。
而說真的,其實她還欠了火葬場一筆費用,正愁著不曉得要去哪兒生;同父異母兄弟的突然出現,不啻是幫了她一個大忙,且讓原本以為從此孤苦無依的她突然安定了不少。
她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
她還有三個哥哥,還有躺在病床上的父親……她想起那似夢似真的夢境,這就是母親要她走的方向嗎?在她堅持了十幾個年頭之後,決定將她的女兒托付給從未連繫的丈夫?
「對了,你會煮飯吧?」夏遠問。
「會。」
「那好,也該吃晚餐了,你去張羅吧!」
要她煮飯?「我得回家。」
「這裡就是你的家,你還要回哪兒去?」夏近笑著問她。
「你歡迎我嗎?」方姬小小聲的問。
「當然歡迎啊!」夏近握住她的雙手,這次他注意到別捏疼了小小冰冷的手,「你是我們第一個妹妹。」
「真的嗎?」她的眼前朦朧了,「真的嗎?」
他把她弄哭了?夏近頓時慌了手腳。
「你又把她的手捏痛了!」夏馳抽走方姬的手,愕然發現它的輕易。
「他沒有弄痛我。」她突然察覺雖然夏馳老是惡聲惡氣的,可當夏近不小心弄痛她時,他卻都是第一個跳出來幫她解圍的。「我只是好高興,高興你們歡迎我……」
「我可沒歡迎你!」夏馳甩下她的手,「你媽搶走我媽的老頭,別想我會歡迎你成為這家裡的一分子。」
方姬用力擦掉眼淚,以瞭然的目光笑望著不改惡劣口氣的夏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