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曉春
「看來我三弟,可是喜歡上了表小姐!」
「胡扯!」楊老夫人斥責,「你那不學無術的小叔,其行為令人不齒,我絕不會將藿香的終身托付給這樣的人!」
「是、是,老夫人消消氣。」王氏小心翼翼地說,「明兒只是去寺廟上個香罷了,我那三弟被罰禁足留在府內,由我陪同前去,就算遇著我三弟,我這個做大嫂的,難道還治不了這無法無天的小子?但請老夫人放心,我定然護著白小姐安全回來。」
此刻藿香和王氏同乘一輛馬車,前往京城西郊的碧雲寺。
「要你喬扮廝僮,委屈你了。」王氏向藿香笑說。
藿香暗自吐吐舌頭,王氏若知道她曾不只喬扮廝僮,且真的做起了人家的廝僮,恐怕不會只是像現在笑笑而已吧!
「一點也不,」她呵呵陪笑說,「這樣反而自在,連外婆也覺得這樣反而教她放心些。」
「可不是?」
王氏笑看著此時藿香男僕的裝扮,心中不禁想到,那日在水池邊,夏侯旭拉著她喚藿香的那一幕。
馬車停在碧雲寺門口,藿香親自挽著一個提盒,跟在王氏後面進寺上香。
在天王殿上完香後,藿香無心瞻仰宏偉莊嚴的殿宇樓閣,手中提的食盒,也不見她拿出裡面的東西供拜神佛。
王氏忍不住問:「提盒裡面不是要拜佛的嗎?」
「不是!」藿香支吾的,「呃,是……不是拜這裡的,是拜裡面的……的……」
「是殿後的金剛寶塔嗎?」王氏問。
「啊?是的!」藿香連忙附和。
「那就快去吧,我不去了,我在北邊的水泉院等你。」
藿香喜出望外,忙答應一聲遂向殿外走去。
楊府的隨身丫頭也要跟著去,卻被王氏擋了回來。
「走,陪我到水泉院乘涼,秋老虎的午後,可真酷熱得緊吶。」說完便帶著一行人轉身走去。
藿香挽著提盒,腳步輕盈向寺院的後面急步走去。
來到一群塔林中。
「公子,公子。」她迫不及急待地低呼。
藿香在塔林中,不停穿梭及叫喊,毫無任何回應,心中正沮喪之際,茂密的樹叢中,有一人撥枝走了出來。
「你找我嗎?」
藿香轉身看去,喜出望外跑向他,「我還以為公子爽約了呢!」
「哼,我沒和你有約,何來爽約之有?」夏侯旭放下樹枝,身影又掩入樹叢裡。
藿香撥開枝葉進去,裡面樹密蔭涼,有如另一番天地,裡面暑氣盡消。
眼見這裡還有一張石座,藿香手腳俐落的把提盒裡的東西拿出來。
一樣樣不該供祭給神佛菩薩的——一壺酒、熏雞、兩盤下酒的小菜,從提盒裡出現了。
藿香斟了杯酒,親自端給夏侯旭。
夏侯旭定定的瞧著眼前如同當廝僕時伶俐巧順的藿香,他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藿香又遞來筷子,接過酒杯,再斟滿了酒。
「這杯是預祝公子武科中榜。」
夏侯旭不言聲地拿過酒,又仰頭喝乾。
藿香再注滿一杯酒,這回緩緩地抬起眼,「這杯酒是向公子陪罪的。」
夏侯旭凝杯停在空中,端凝了許久,將放下酒杯。「你並沒有得罪我,不用向我陪罪。」
「可是……我惹了公子生氣。」
「我也當街抽打了你一頓,害得你小姐的顏面盡失,真正該賠罪的人是我。」
藿香低頭啜泣起來。
「我知道你心裡惱我。你罵我無情也好、狠心也好,總之,要是再在人前遇見,我仍然會視你為陌生人。」
夏侯旭不為所動,冷然說:「那你現在又為何裝模作樣的討好我?」
藿香一聽這話,心中大是羞慚,退開一步。
「我約公子來,本來想請公子原諒我不得已的作為,公子如果心裡已不在意藿香,藿香就在這裡向公子磕頭謝救命之恩,從此,就像當初咱們說的,各走各的路吧。」說著即跪地,用力朝地上磕下頭去,接著疾然起身跑走。
「藿香!」夏侯旭跳起來,一把抱住她。
「我可沒你心狠,到了天津,你人一走了之後,來到京城,明知道來相國府打聽便找得到我,從不曾見你捎個口信來,我每日想你,又不知從何找你,突然在府內乍見到你,你又……」
藿香掩住他的嘴,阻止他再說下去。
「我知道我不對,可你也處罰了我不是?」
兩人均想起在相國府外的道路上,藿香被他的馬鞭逼至牆角的畫面。
「打痛你了嗎?」
藿香嘻嘻笑說:「公子鞭術好得很,一鞭也沒打著我,只是被鞭風掃得兩臂生疼。」
夏侯旭聽到,立即心疼地撫著她的兩臂。
「放我下來,」藿香輕輕掙扎,「這是什麼地方,這放肆的樣子,給我外婆知道可又不得了,現在我外婆對你很……不滿。」
「哼!我管那老太婆怎麼想?只要我說你曾是我的貼身僮僕,而且現在還算是,瞧她如何不把你還給我?」
藿香聽到他的話,心中既感溫馨,卻也感到另一層恐懼。
「公子,你千萬不能到楊府說起這件事,這也就是為什麼我會認作你為陌生人的原因。」
「這從何說起?」
藿香勉為其難的說:「我父母是私奔成婚的。」
「喔?那又怎樣?」
夏侯旭毫不以為意的反應,令藿香訝異中感到一片窩心。
「外公至死,都沒有原諒爹娘的行逕,認為他們敗壞門風……連我到了楊府,背地裡仍有些老僕人,指著我說是私奔來的孩子。」
夏侯旭聽了,替她發出不平的聲音,「這種胡說八道的話,不聽也罷,要是你外婆真那麼討厭我,我也帶了你離家,教他們再氣一遍。」
藿香咭的一聲笑,「這可只能說著玩的,我就是不肯再讓娘背負著敗壞門風的罪名,所以才假裝不認識你,這點希望你能諒解。」
「原來如此,」夏侯旭溫柔地撫著她的臉龐,「這是你的孝心嘛,反倒是我不對了。」
「再說,外婆即使討厭你,也不會嫌棄你,因為你是朝中夏侯相國的公子,位高權重,即使你再無法無天,也沒人敢不買你的帳,你現在只是缺個功名,只要你考上武舉,一切什麼都好說了……」藿香輕拉他的衣抽,羞赧地問:「你懂我說的意思嗎?」
「懂!」夏侯旭無奈地瞅她一眼,「說得我好似逞能惡霸之輩,你幾時見過我頂著我父親的名號在外招搖撞騙?只是我父親的名號太響,走到哪,都免不了將我跟他扯上關係。」
這時讓他突然想到在揚州城內賭坊被詐騙一事。
「這支金釵可是你抵給花姑娘的?」
「嗯!」藿香見他一開口便猜對,遂點頭承認。
「唉!當初你瞞得我好苦……」夏侯旭心中明白,她是要顧全他的面子,故而隱瞞不說,不禁感歎,「花姑娘托我找到此釵主人,原來是另有深意的。」說著深深注視著藿香,忍不住湊上前去吻她。
這時塔林外——
「表孫小姐!你在哪兒?」
藿香嚇得連忙跳起,「公子,我得走了。」她一面收拾杯盤。
「走什麼?我筷子都還沒動過呢!」
「你聽,有人找來了!」
「來了好!我連提親都省了。」
藿香真的急了,耳裡聽得聲音越向這邊過來。
她知道夏侯旭的公子脾氣一扭起來,八人大轎也抬不走他,遂握著他的手,真情摯意地說:「公子,你當真愛惜我,便成全我不再加侮我爹娘的罪名,更何況……我們在天津那一晚……都已經成定局了,不是嗎?」
「藿香……」夏侯旭心醉神迷,伸手又要去攬過藿香。
藿香忙倒退一步,挽著提盒,回頭再次叮囑,「公子一定要考上武科會試,到時候你只要拿了金釵來楊府,誰也沒話可說了。我在楊府等你來。」
說完,湊臉過去迅速在他臉上印上一吻,倏然跑走,等到夏侯旭傻笑地怔然回神,藿香早已走遠了。
※※※
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楊府上上下下諸事備齊,就等著迎花轎。
同一時間,夏侯旭也是一身喜氣,騎著駿馬,領著花轎朝新娘的府上前進。
楊府裡,一名侍婢緊急地跑來楊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表小姐到現在還不肯戴上鳳冠!」
「這孩子!」
楊老夫人立即到藿香的房間,見到她正在脫下新娘霞帔。
「藿香,臨到這時候了,你還在鬧彆扭!」
藿香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外婆,你別逼我嫁人好不好?」
這時候再溫勉勸慰,都已經來不及了。
「藿香,你太不像話了!這個時候來說這種話!」楊老夫人歎了口氣,遂將語氣放軟,「來提親的有三個,第一個相國府上的三公子,那是不用了,不知他從哪兒竟然拿到你娘的金釵?夏侯家大媳婦偕同媒人前來提親,我是說什麼也不曾答應的,縱使他拿的是曇兒的金釵,許是你娘典賣出去的,可與你無關,要我把你嫁給那種凶殘暴戾的人,我怎麼對得起曇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