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染香群
段莫言也瀟灑笑著,「正要進會場呢,就看這次投花了。」
一夥人說說笑笑的擠進賞花會,人人手持桃花,對著台上的佳麗評頭論足。
東霖璿的目光瞬間讓一抹清麗的雪白捕捉住了。說美貌,其實她只能算是中上之姿,比起身邊的幾位姑娘,她沒有那種讓人強烈驚艷的感覺。身為花魁,除了要有獨到的才藝,還要有種雍容大度的氣魄,才能在送往迎來的生涯裡保有堅強與尊嚴。
但是,她幾乎是愁眉的、驚惶的。她根本不該在這個世故的世界,應該在雲霧繚繞的深山幽谷,優遊於世外,不染纖塵才對。
不過,她那我見猶憐的清純,在或嬌艷成熟、或清麗可人、或冷若冰霜的青樓佳麗們當中,卻顯得分外惹眼。
越看著她,他越心驚。那抹清麗的雪白勾起了遙遠的記憶……
很久很久以前,他是見過的……
是她。「雪荷?」東霖璿輕呼出聲。
段莫言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怎麼?皇……公子,這姑娘如此艷名遠播,連你都知道?」
他深呼吸,鎮定了下心神,「她真的叫雪荷?」
石中鈺點頭,頗感興味的看著這個喜愛國事遠勝於女色的皇上,「是呀,她叫雪荷。」很熱心的指點,「可不是人如其名,我見猶憐,還彈得一手好琴,她可是被視為準花魁的候選人呢。不過,她還欠了點從容,怕是很難脫穎而出……」
這怎麼可以?他暗暗的為她焦急起來。當年他曾派人去尋過她的蹤跡,卻沒料到戰亂讓仙家居毀了,她也就此不知所蹤……
沒想到再重逢,居然是在花魁賽裡。若是她成了花魁,便可以順理成章的脫籍青樓,自行選夫。或者,自己可以替她找門好夫婿,真正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中鈺,幫我把花投到她那兒。」他吩咐著,「還有你,莫言,別給我多嘴多舌,把你們手上的花都投到她那兒。」
段莫言不解,猶怔愕著。
石中鈺輕輕的用肘頂了頂他,兩個人對看一眼,他才恍然,意味深長地哦了聲。
這對正因國富民樂而覺得生活有些無聊的夫妻,竊笑著把花投給了那楚楚可憐的雪荷姑娘。
接下來,投花依舊持續著,東霖璿卻焦慮得快坐不下去。
石中鈺讓他搞煩了,索性請他去悅來客棧坐坐,等投花有了結果再告訴他。
東霖璿邁步走向客棧,說書先生正說到「定風波」的精采段子,講的正是東霖璿的皇堂姊木蘭公主的傳奇故事。
若是以往,他一定專注的聽著,但是現在,他卻有些心不在焉。投花怎麼這麼慢?
隨侍的十九怪異的看著主子。他當了五年的帶刀侍衛,從沒看過這個少年持重的皇上這麼坐立不安。
這樣的焦躁一直持續到段莫言走進客棧。
段莫言一坐下,拿起酒就灌。下了朝廷,他和東霖璿親暱得像是朋友一樣,不拘小節。
「怎麼樣?」東霖璿關心的問。
「雪荷姑娘是花魁了。今年破格選出了三位花魁,噯,真是一個比一個美,一個比一個有才華……」一面說,一面小心的看著東霖璿的臉色。
他鬆口氣,臉上隱隱有了笑容,「這可好了,朕要替她找門好親事……」
「我看也不用找了。」段莫言若有所憾,「她是鴇兒的女兒,那死鴇兒正在找人買她呢!可憐這麼一朵怯憐憐的小花,恐怕要落到趙王爺的手裡了。那個趙王爺是以虐待姬妾出了名的,不知道那姑娘會被折騰到什麼地步哪……」看見東霖璿愀然變色,他在心底竊笑不已。「我家娘子不忍心,正在跟趙王爺搶呢。不過你也知道,我們倆的奉餉不多,不知道搶不搶得過,這……」
話還沒說完,東霖璿已大踏步走了出去,慌得十九把剛拿起的雞腿一扔,追了出去。
段莫言嘴咧得大大的,「皇上呀,你為木蘭公主守貞也守得夠了。好不容易找到個讓你動心的女人,這種熱鬧怎可不看?」
他結了帳,飛快的跟著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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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花會已結束,會場卻比之前熱鬧。雪荷的娘親公然叫賣女兒,趙王爺原本可以抱得美人歸,哪知道石宰相與他作對,每次他出價,不多不少,她就偏偏比他多出五兩。
「石宰相,您也太賢良了。」聲名狼藉的趙王爺咬牙切齒,「搶這花魁女回去伺候侍郎大人嗎?」
「不,是伺候我的。」石中鈺神色不改,「兩百零五兩。」
「五百兩!」趙王爺吼了起來。
「五百零五兩。」石中鈺閒閒的喝了口茶。
「一千兩!」趙王爺被激怒了。若是照鴇兒的原價,一百五十兩就可以將花魁女帶回他的王府了。
「一千兩……金子。」一個沉沉的聲音傳來,全場驚呼。
趙王爺憤慨的抬起頭,不知道又是哪個不識時務的傢伙敢出這種天價!
一對上那雙燃著怒火的眼睛,趙王爺心一驚。他當然知道那正是當今聖上,但是向來穩重的皇上,從來不曾出現這般怒容。
可現在再遲鈍的人都看得出來,皇上可生氣得很。
趙王爺英俊的臉孔微微扭曲。當初木蘭公主欲立新帝時,他也曾是候選人之一,卻不知道木蘭公主的眼睛怎地瞎了,竟選了這個軟腳蝦當皇上。如今天下太平,他對於帝位更是覬覦不已。
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佈局未成……現在還不是起衝突的時候。
「皇上。」
趙王爺此言一出,驚得週遭瞬間安靜下來,眾人跪了一地。
「您要的女人,臣怎敢跟您搶?這一千兩金子,微臣代您出,花魁女是您的了。嬤嬤,你說是嗎?」他凶狠的瞪向鴇兒,嚇得那鴇兒癱軟了身子。
「皇兄過謙了。」如今已騎虎難下,他索性端出皇上的架子,「這點銀兩,朕還拿得出來。十九,回去找黃公公取款給嬤嬤,宣雪荷姑娘進宮。」
這樁「新帝千金迎花魁」的消息,瞬間轟動了整個麗京,說書先生和唱曲兒的姑娘,連夜編了新詞,第二天就在大街小巷說唱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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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不僅在市井間引起軒然大波,就連整個朝廷也為之震撼。
向來對立的外戚與御史這次倒是炮口一致,輪番上陣勸諫,從本朝的禍水一直數到周朝的褒姒,慷慨激昂的轟炸了皇上好幾個時辰。
東霖璿有些無奈的把茶放遠點,裡頭不知道被噴了多少口水,怕會滿出來。
「皇上,禍水不祥呀!」姚大人衝動的在地上不斷磕頭,「請皇上以天下蒼生為念……」
「原來朕是那種不可信賴的皇上。」東霖璿歎起氣來。
「皇上!微臣絕對無此念!」姚大人惶恐得要命,「皇上兩次中興東霖,此功只有開國聖主足可比擬,您勤政愛民,胸懷壯闊,乃古今中外——」
「夠了,姚卿,省省這些話。朕自五年前重新登基,拒外患,安國邦,可有絲毫懈怠?」
「皇上夙夜匪懈,向來勤政!」
「朕除了納三宮為妃,可與其他秀女們有什麼不清白?」
「皇上向來潔身自愛,大裁後宮規模,從未沉溺女色!」
東霖璿往後一靠,看看其他不言不語只顧著磕頭的大臣,「那麼,我也不過是因為一時憐憫,納了個花魁女入宮罷了,眾卿以為一個小小的女子即可顛覆我東霖大朝?若當真如此,朕這皇上豈不是昏君一個?」
眾官啞口無言,連姚大人都愣住了。
「眾卿忠君愛國之心,朕瞭然於胸。」他溫厚的撫慰,「可為了一名女子而舉朝嘩然,絕非朕與諸卿當做主事,眾卿應該關心的是遂紫江水患與長城開築才是。至於花魁女的聘金,由朕私家庫房所出,絕未動用官家庫銀。這樣,諸卿可放心了?」
「皇上此言,吾輩不勝惶恐……」王大人趕緊一躬,眼見皇上執意如此,再勸下去,恐怕對自己不利。雖然貴為國舅,女兒又是新帝的松宮妃子,但是這個意志堅強的中興皇上,可不見得願意讓外戚多嘴多舌。「臣等該死,皇上無知卓見,臣等一味愚忠,望皇上憐吾等忠君愛國之心……」
楊大人看到這個死對頭居然見風轉舵,不禁惱他搶了先機,連忙也跟著躬身,「王大人此言甚是。吾等皆是一片忠心,盼皇上莫困於女色,到底應以立後為重……」
繞來繞去,還是這個話題。東霖璿也只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隨口敷衍了過去。
等諸臣告退後,他憤憤的要宮女拿出一把鹽來撒,惹得一旁站著的十九噗地笑出來。
東霖璿瞪了他一眼,「笑?還笑!再笑連你一起撒鹽醃起來!」
他不信任內侍,因此只有十九等幾名帶刀侍衛保護他的安全。宮廷內爭他已經看到怕了,說什麼也不讓自己眼下有這種骯髒事發生。